“林妈妈，祖母身子不适可曾请大夫？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可能让我们一同见见祖母？”

　　江氏临门一脚就听顾明锦这样说道。

　　一旁三房的沈氏却反应过来，顾老太太身体不适是假，请二房江氏单独说话是真。原先也可以等请完安再留下江氏，这会儿急急忙忙的，可见事态严重。

　　可顾老太太放出风声来是说身体不适的，若是下人传闲话，得知老太太病了，只有二房的江氏一个人在旁，她们没有进去，还不知道要传出怎样的风雨出来。

　　由此，沈氏附和：“是啊，林妈妈，想必母亲也要成全我们这一片孝心，让我们都进去陪陪母亲吧。”

　　大房的小周氏脸上的端庄都快挂不住了，她可没什么钱，并不是很想进去被顾老太太宰一顿。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得不开口：“烦请林妈妈再通报一声，若母亲实在不愿我们叨扰，我们再走。”

　　对此，林妈妈面露难色，却也只能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的，林妈妈又出来了，这次却是让众人都进去了。

　　一进去，只见顾氏扶着顾老太太半坐着热炕上，乍一看，老太太耷拉着眼皮，面色苍白，可见确是“身体不适。”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被顾氏的不孝子气“病”了的。

　　众人行礼，顾老太太的目光却落在江氏身上，这灼热的视线令人不注意都很难。

　　“有我陪在母亲身边，你们不必担心。”顾氏神色淡然，与昨日的嚎啕大哭大相径庭，仿佛对这些弟妹媳妇并不在意。

　　就是因为有你才怕老太太不得长命！众人暗付。

　　偏偏有求于人还摆着一副傲然的面孔，但凡有三分心气的都会不满，可偏偏没人敢开口得罪这盛宠的大姑奶奶。

　　顾老太太靠在顾氏身上，且披着一件深绯色芙蓉暗纹大氅，衬得发间染上白霜，仿佛就一夜白了头，老态龙钟。顾老太太年轻时也是泼辣性子，如今收敛了很多，却还能从她凌厉的眼神、微抿的薄唇中看出来这老太太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人既也瞧见了，也知我并不是装病哄骗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满？”顾老太太开口就是嘲讽，显然是针对“某些人”的不自觉。

　　这不自觉所谓“看破不说破”。

　　“某些人”=顾明锦，她这会儿当了鹌鹑，仿佛听不懂似的，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不吱声。

　　沈氏汗颜，小周氏亦然。

　　却先是沈氏开了口：“母亲，您别生气，都是儿媳的不是。”沈氏也不管老太太是否胡搅蛮缠，先开口认了错，媳妇对了婆，有理也要矮一截，否则就是不孝。

　　“母亲身体要紧，可千万别和我们计较。”江氏道。

　　看见江氏，顾老太太才神色柔和了些。

　　“老二家的留下陪我说说话，你们都散了去，我这还没死呢，不需要这么多人围着，出个气都憋得慌。”

　　顾老太太出身不好，也没怎么读过书，说话粗鄙，夹枪带棒。一开始大儿子攀上周氏的亲时，还收敛过一二，后来周氏逝世，她便又成了原来的样子，没有身份贵重的儿媳压着，顾老太太近几年越发不忌口了。

　　江氏还好，她在家中耳濡目染，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倒是三房的沈氏每回听了顾老太太的浑话脸都涨得通红。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对上这样的婆婆，反而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难堪。

　　倒是小周氏颇有眼色：“那儿媳便不扰了老太太清净，若有什么吩咐还请林妈妈跑一趟，儿媳退下了。”

　　小周氏恨不得插了翅膀立马飞出去，顾老太太现在缺钱得很，现在不走，等着被宰吗？

　　顾明锦见状，也只好行礼和小周氏一同退下。

　　却没想，大姑奶奶开口留下了顾明锦：“锦姐儿留下陪你祖母说说话吧。”

　　顾老太太看了顾氏一眼，却没有拒绝。

　　其他人见状都退了出去，只留了江氏和顾明锦。

　　“瞧见锦姐儿，我倒是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弟妹。”顾氏抿嘴一笑，又道：“你母亲当年才貌双绝，现如今看你，与你母亲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顾明锦离家时九岁，是记事的年纪了。再加上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对上面前顾氏的嘴脸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氏与她与母亲感情从不深厚，甚至还有些嫌隙，这会儿子提起周氏，惹了顾明锦恶心。

　　顾明锦：“劳烦姑母还记得母亲，我还以为姑母早已经忘了这个人呢？”

　　顾氏面带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再扬起笑脸时显而有些勉强：“怎么会忘呢？之前你母亲还总带我一起去国公府拜见太君，现如今，也不知道太君身子可安好？”

　　顾明锦的外祖父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曾经的镇国大将军，后交了兵权，又被先帝封了镇国公的爵位。大舅舅是嫡子，理所应当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外祖母则是先帝亲封超一品夫人，当今圣上都要称她一声“老太君”，可见圣眷浓厚。

　　顾明锦假装不明白，还是直白的接下了顾氏的话：“侄女回来后还不曾见过外祖母。”说着，她又和顾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女回家月余，还不曾去镇国公府请安，实在不妥……”

　　“确实不妥，明日就让人送了帖子，你再去不迟。”顾氏抢了顾明锦的话，她发现这侄女说话过于耿直又显木讷，再让她说下去又平添难堪。

　　真不知道周吟霜那么个天仙般的人怎么会生了这样一个女儿。顾氏想。

　　“还是姑母考虑周到。”顾明锦顺着顾氏说道。

　　顾氏见顾明锦倒也好说话，又说道：“你小时候与蓉姐儿和镇国公府的华姐儿十分要好，到时候也请华姐儿来府上坐坐。”

　　蓉姐儿是顾氏之女韩蓉儿，华姐儿则是顾明锦大舅舅的嫡女周玉华。

　　瞧着顾氏一副女主人做派，一旁的江氏忍不住蹙眉，顾明锦是小孩子好糊弄，可她这么个活生生的大人站在这儿，就算要攀镇国公府的富贵，可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咳咳！”顾老太太似乎也觉得不妥，瞪了顾氏一眼，又冲着顾明锦招了招手：“锦姐儿，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