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金身以官粉涂遍,上盖黑墨。玉兔,以非常细的云母粉调胶涂遍,然后以墨盖上。二兽颜色皆黑,内分黄、白二色。每用一枚药剂,即将兽尾在灯火上烧烫,再放入香炉中,兽口便会吐出香烟来。金猊自尾部始先呈黄色,香烧完后形状便像金质之物。狻猊蹲在炉中,经过几个月依然完好如初,但若以手相触,便立即变为灰粉而消失了。玉兔表面呈银色,可供观赏。虽非大雅之物,亦值得久久品玩。填充在里头的香料好坏,任人选用。
有人以香方选料,加榆面拌和作剂,搓成小指头般粗细的一段,长约八、九分,据兽腹大小情况而定,让香不露出炭外即可。
焚香之法还有金蟾吐焰、紫云捧圣、仙立云中等,大多不灵验。
论炒香,若以苏合油拌沉、速二香,以火稍炙即收起,趁热撒上冰片末,放入瓶中收集起来,则此香香气较一般香稍浓,然则失掉了沉、速二香的天然雅味,内行者皆不会选用这种制香法。
星回调香、制香手艺乃宫中一绝,如今得她传授,稚奴的调香手艺卓越非凡,深得皇帝喜爱、看重。如今,眼睁睁看着他沉浸于制香之中,神情平和悦然,毫无当日身居凤凰殿时的压抑,我甚是感到欣慰。
雪夜厅中焚烧着皇帝特赐的龙涎香气息,甚是浓重,酷似麝香而幽雅。
龙涎香其焰蓝,被熏染之物能保持持久的香气,以黑褐色、体松质韧、焚之有幽香者最佳。《香乘》记载:“欲辨龙涎香真伪,有投水法、口含法、热银簪法三种。投水法,投没水中,须臾,突起直浮水面;口含法,或取一钱口含之,微有腥气,经一宿细沫已咽余结胶舌上。取出就淖称之,亦重一钱。将淖者又干之,其重如故。热银簪法,虽极干枯,用银簮烧热簪入枯中,抽簮出其涎,引丝不绝。验此不分褐白、褐黑,皆真。”
高祖孝帝登基时,女王国贡龙油。绢形特异,与常缯不类。云以龙油浸丝织,出雨不能濡。又宝库中有澄水帛,亦外国贡,以水蘸则寒气萧瑟,暑月辟热,则一堂之寒思,挟纩细布明薄可鉴。云上傅龙涎,故消暑毒也。故龙涎香有消暑毒之功效。
然则皇帝此举却叫所有人认为来日龙椅之座非稚奴莫属,亦令我备受瞩目。大楚朝,龙涎香唯皇帝与太子可用。如今,稚奴虽非被立为太子,到底系唯一的皇子,叫人如何不这般思量?
“稚奴近来可好?”我走至他身边,含着如春风般柔和的微笑,关切问道。
“我很好,现下正在调配妩媚娘,准备十月十六的时候作贺礼赠予姐姐你呢。”
“那我先在这儿谢过恭成殿下了。”我玩笑一般,假作福身礼。
稚奴笑得打歪,提议道:“姐姐你且先往别处走走,我这儿香粉、香灰甚多,当心弄脏了你的衣裳。晚膳时我再去你那儿。”
“好。”我温声答应道。
入了寝殿,换好衣裳,期间凌合传来消息:㤈贵人晋娙娥。无动于衷的我往长乐宫走去。
齐娙娥此番晋封,我早已料到。随着时日愈久,皇帝身边的嫔御得晋封者,除却资历深、怀有帝裔皇嗣者,余下皆地位低下的得宠新人。此番新人中,身为功臣之女而最为得宠者,唯齐娙娥而已。余者相貌平平,亦无才艺傍身,无法取悦圣心。如此一来,我倒认为可分去几分自己与袅舞、嬛嫔的恩宠,不至立于巅峰之地。
漫步沧池洲附近时,深感春寒料峭,我不由得情上心头,屏息仰头闭眼,不自觉地吟诵起:
东风袅袅拂朱阑,万树千条露未干。
玉涘声中人不见,倚楼烟雨正春寒。
扑腾一声,远处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我赶忙睁开眼,循声望去,对侍立后头的凌合急忙吩咐道:“快,凌合,赶紧去救人!”
此时,传来水声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有人重重跳落水中的声音,听来系一羽林卫。
我一壁赶去,一壁思量:难不成系一介宫人受不住艰难劳作,意图寻死?
待赶到之时,凌合、梁琦、柘木等人已经拉着一介内御并一羽林卫上岸,二人浑身水淋淋。羽林卫倒还好,内御却是昏迷着,全身发抖,面色铁青,似一块被水浸湿的手帕,不胜丝毫打击。羽林卫身着熊罴补子绣纹赤褐色袍,眉头浓重,肤色白皙,额头光洁——恰系我初入御殿、中秋宫宴那夜,于龙纹河岸偶遇的尤源校。眼见落水内御昏迷不醒,凌合急忙吩咐梁琦请御医来,自己先行一步为她救治。
我无暇顾及落水内御,径直疑惑问道:“尤侍卫,你怎会在此?”
“回娘娘的话,方才副留守都督听闻此地有落水声,便吩咐卑职赶忙奔赴此地,查探到底发生何事。”羽林卫尤源校言简意赅道。
副留守都督乃从二品羽林卫,职责所在便系听凭正留守都督之令,率领羽林卫负责后妃的安全。
“那你可查得此地发生何事?”
“回娘娘的话,卑职方一抵达,便发现推此内御落水者乃一内侍。他一见到卑职,便慌张蹿逃而去。卑职忙于救人,未能看清此人到底系何宫内侍。”
“如此说来,咱们只能等这内御醒来,细细询问了。”我哀叹一口气,深觉一出门便发生此事,甚是不吉。
“既如此,卑职先行一步复命。”尤源校抱拳,神色不卑不亢道。
我颔首允准。
眼见俞板迟迟不来,我只得吩咐凌合将人先一步带回彤华宫,并吩咐在场宫人尽数闭嘴,不得吐露一字一句:长乐宫乃皇帝来日赠我的封妃之礼。如今听闻我尚未入主便发生此番事宜,教皇帝如何不多心?
吩咐倚华熬煮一碗以白术三钱、当归三钱、白茯苓三钱、炒黄芪三钱、远志三钱、龙眼肉三钱、炒酸枣仁三钱、人参六钱、木香一钱半、炙甘草一钱熬成的安神汤后,过了半刻钟,俞板方紧赶慢赶地疾步赶来,告罪袅舞的安胎药出了些微差漏,这才耽误了些许时间。此时,落水内御已然苏醒,我便吩咐俞板下去,自己细细查问。等候俞板之际,我思来想去,深觉此事非同寻常,需谨慎小心才是。
“你系何人?”待她服下安神汤后,心平气和之际,我行至榻前,询问道。
“奴婢参见林昭仪。”眼见我到来,身子尚未痊愈的内御赶忙起身行礼,却被我按下。
“谢林昭仪。”我为她掖被子一举,惹得她万般感激。
“你唤何名?”我温和问道。
“奴婢名唤香涉。”香涉低下头来,胆怯细语,显见惊魂未定。
“香涉,你可知你为何落水?”我细细追问。
“奴婢晓得。”她微微点头,面容甚是惧怕。
“那你可知系何人推你落水?”我询问道,主动忽略了推她下水之人系内侍抑或内御,为的就是试探香涉晓不晓得此人的具体身份。
果然,香涉后怕一般,颤抖了一下身体,目光四处躲藏,结结巴巴地说道:“想必定系珩妃娘娘身边的内侍楼裕。”
“珩妃娘娘?”我登时吃惊,不由得惊呼一声,吓得她胆怯地缩了缩身子。
与倚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互换一番心思,我方启唇,语气仔细地问道,语调中满是疑惑,眸色甚是怀疑地盯着她,“怎会是御殿中人人称颂德善的珩妃娘娘?你如何敢断定?”
在寂静中犹豫着过了良久,在我的耐心即将耗尽之际,香涉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回禀林昭仪,奴婢乃清宁宫人,时常进出徽音殿,是而受到珩妃娘娘器重——尤其是在珩妃娘娘发觉奴婢有一本领后。”一语言毕,低了头,沉默主宰了内殿。
“你有何特异本领?”我追问道,疑惑不解而诧异珩妃身边竟有如斯女子。
“奴婢精通仿音之能——口技。”静默了半晌,香涉思来想去,坦白道。
“你此言可暗指——”我一下子想起嬛嫔所言玎珞所说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乎知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颤颤抖抖地说出一句后,香涉低下了头,尽数将面容埋于被褥之中,弱弱传出一句,“嬛嫔主子所说玎珞姑娘出言一事,正系奴婢所为。”
香涉一语破惊天——我从未料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如此说来,便系珩妃蓄意栽赃嫁祸琽妃,而玎珞更是因此而亡。如此一来,只怕嬛嫔定被琽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玎珞更是含冤而死。然则,珩妃此举究竟何意?
思绪的纷飞如雨令我不由地回想起天火之夜的那场走水,心道:难不成柔贵姬的小产乃珩妃算准天象之后,亲自吩咐人所为?那夜,正系她明知即将发生之事,故而告假雪夜摔倒。而后吩咐人取出早早偷来的羊脂玉八宝海棠耳坠放置于移宫洲附近的雪地上,为我捡到?若果真如此,我可算是成了珩妃的帮凶!一箭双雕,且与她自己扯不上任何干系,当真英明!如此说来,珩妃吩咐楼裕推香涉下水,便该是狡兔死,走狗烹了。
“依你所言,可是珩妃意欲杀你灭口,故而吩咐楼裕将你引到长乐宫沧池洲附近,继而推你落水?”我试探性问道,语气甚是难以置信。
“奴婢不敢确证。”低眉一番,涨红了脸,身子微微颤动,香涉甚是胆怯,蚊噫一句,垂首之下,再无她话。
眼见如此,沉吟片刻,我温和安慰道:“近几日你便睡在彤华宫的庑房内,无事千万别外出。一日三餐本宫自会吩咐蜜棠给你送去。你且安心住下。待水落石出之日,本宫自会安排你去一个放心之地。”
“奴婢在此谢过娘娘。”香涉喜出望外,下榻谢恩。
我如此安排正为控制住香涉,令她人无法接近,好暗中查探她到底是否为细作,谎报军情,抑或系上天旨意,令我有悔改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