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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玎珞瑡玟

照影曲 林遇泽 3523 2024-11-13 10:52

  方一落座银桂樟木椅,面前宫人随即一一上前回禀。

  “奴婢听风馆掌事内御倚华,参见林婕妤,林婕妤万安。”倚华修长身姿,身量苗条,眼眸传神,端正大气。

  “奴才听风馆掌事内侍凌合,参见林婕妤,林婕妤万安。”凌合挺拔身形,目光灼灼,极实在的一个人。

  余下唯霜序、星回、蜜棠三小内御并梁琦、柘木、洱琦、承文四小内侍近身伺候,另迟枥杷、谷蕞二小内侍与二内御曹娥等负责外间并小厨房洒扫。

  静静端坐椅上啜饮,任肃静弥漫听风馆约一炷香,眼见下面宫人双腿微微颤抖,我方冷漠启唇,语气冰肃,如法炮制当日对莺月的警点,“身为宫人,行事周到固不可少,但首要不过‘忠心’二字。你们若忠心服侍,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不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御殿之内可最不缺宫人。”此言一出,连带着衣裙上的樱草色栀子暗纹亦深沉不少,乌压压似一片盛夏漆黑的夜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面上一凛,齐齐道,语气极恭敬庄重,“奴才(奴婢)一定誓死效忠主子,绝不背主求荣、忘恩负义。”

  如此,我方温和破颜,吩咐她们起身,命莺月将金银赏赐下去。

  以威势镇压,再以金帛奖赏,双管齐下,恩威并施,许能镇压住她们——娘亲在家时总这般教导,此法通用御殿、前朝。

  闲坐歇息片刻,外头承文尖细着嗓子高声禀报琽贵嫔有赏。

  我忙敛衽收袖肃衣,亲自出门迎接,只见外头一内御身着深红色内御服,姿容灵妙,身姿修长,气度不凡。

  眼见她正欲上前行礼请安,倚华在旁悄声耳语道:“主子,此乃琽贵嫔身边的首领内御,玎珞。”

  御殿规矩:每位嫔御身边皆有一位掌事内御。一宫主位身边除掌事内御外,亦有身担一宫职责的首领内御。

  我忙上前亲热扶了,拦下了她的礼,恭敬而亲密地称呼一声,“玎珞姑娘。”

  玎珞亦无推辞,客气受了这一声,深红色的衣袖一挥,身后内侍随即抬上三大盒礼物,皆银丝描边,上嵌红珊瑚,雕琽贵嫔最喜爱的芍药图案,轻纱扎结,轻盈纷乱,得体含笑道:“娘娘特意命奴婢先来给婕妤主子送礼,还望主子笑纳。”

  “烦请姑娘代妾妃转达谢意,午后妾妃定亲去叩谢。还请玎珞姑娘用杯茶,歇歇再走。”闻得‘先’字,我固然微诧,心内更多的却是受宠若惊,然则面色却是流出感动之色,樱草色妆花缎的宽大衣袖如一只蝴蝶般飞扬起来,引领着玎珞入我听风馆的大门休息片刻。

  玎珞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内御,见此情状,面不改色,不过微微行礼,淡笑稳妥道:“奴婢还要赶去给其她主子送礼,辜负主子盛情了。”

  尚未使眼色,身边的倚华便机灵呈上两封银锞子,玎珞不动声色收下,流利地纳入袖中,躬身告退,神色自然。

  “适才奴婢未征得主子同意,径直取二封银锞子,还望主子见谅。”目送玎珞离去后,重回暖阁内,倚华福身请罪。

  “无妨,我该谢你才是。琽贵嫔身居高位,认真计较起来,她身边的首领内御玎珞收下这二封银锞子理所应当。”我赶忙伸手,虚扶起她,毫不在意。

  倚华起身后,安然垂首,并无得意之色。

  正叹倚华机敏谦逊时,中宫并其她嫔御的赏赐亦如流水,源源涌入听风馆,直将偌大库房堆满五分,红绸结似无数赤蝶纷飞翱翔,描出华丽富贵之象,至午膳前方毕。

  其它的自不必说,独独瑛贵嫔所赠的缠丝水晶玛瑙盘尤为精妙,晶莹剔透如水晶,色泽流光似水,如同湖泊之色隐含其中,微风涟漪之下尽显温波之色,焕发博|彩生机,缠丝之态浑然天成而具天工造化,里头的图案错综迷离而繁复精致,工匠之心巧若天成,令我欢喜了许久,不住地拿在手里把玩。明间内,竹春、霜序、星回打开其它礼盒,尽为金银珠玉、绫罗绸缎,显出凡俗的富贵荣华。

  眼见众人面露艳羡,我亦嘴角扬起喜色,却不明显,免得叫人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只吩咐他们将礼盒置好,抬入库房登记,自己径直入东暖阁歇息,褪下杏黄色湘绣栀子雪白薄纱滚边披帛,交由霜序收拾了去,斜倚在榻上,与倚华、凌合闲话家常。

  “倚华,你多大了?”

  “回主子话,奴婢记不清了,只约摸四五岁便入宫,早先服侍玶太妃,后被派往合璧宫守宫。”言毕,恭敬行礼,不卑不亢。

  闻言,我不过微微惊讶便释怀,含笑端起远山含翠青瓷茶盏,呷一口,颇有兴致地转头问道:“凌合你呢?”

  “回主子,奴才约莫七岁入宫,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早先与另一内侍一同当差绐缜阁。”凌合面色平和道。

  “二十年?如此说来,你们皆无机会承欢膝下了?”不知怎的,瞧着她俩温和谦顺,我忽想起娘亲来,口中情不自禁哀叹一声,以指腹摩擦盖口,微微粗糙的触感令我有一丝丝的灼痛,眼瞅着日光透过桃花纸照射下来,在地上开出一朵绚丽明亮的火花,仿佛心头亦被燃开一个洞,“我生父与我姐妹俩自幼分离,后来好不容易相聚,孰料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撒手人寰。如今,若非娘亲离世,我与长姊亦不会双双入宫,以色侍人。”语气颇落寞。

  闻言,凌合嘴唇嚅嗫一下,垂首道:“奴才自幼父母双亡。”

  “奴婢——”倚华微微停顿后方迟疑着说道,语气落寞,“自幼便跟着一群乞丐四处乞讨,而后才入宫。如今,连父母可还尚在人世亦不知晓。”语气愈加低微。

  原来如此,原来大家都是无福之人······

  醒过神来,眼见悲上心头,我忙止了话头,抿着嘴,淡淡瞧着茶盏上的远山含翠图,她俩亦不再作声,忙着摆才送来的菜肴。

  用过午膳,“主子——”一道欢声响自门外,莺月一入内便行礼,笑嘻嘻道:“奴婢已吩咐承文他们将礼盒安置好,可要备一份送去吐月阁?”

  之前我曾稍稍留意,吐月阁房门紧闭。共居枎榕殿时,素欢如从未主动提及自身琐事;闲暇时,她亦从不外出;教引嬷嬷所授,她一点即通;选秀时,她清冷如冰,实难叫人看出品格。

  低眉沉吟须臾,我抬眼,对莺月吩咐道:“不必,届时我亲自送去。”

  慵懒午睡方起,梳妆毕,不多时,我领着莺月二人起身往正殿走去。

  “主子,可要带上祁门茶?奴婢素闻琽贵嫔体质阴寒,需用红茶暖胃。”临出门前,莺月欢快上前,言毕,面色微绯。

  闻言,我哑然失笑道:“难不成娘娘自己无好茶叶?”

  “好歹系主子的一片心意呀。”莺月微微红了脸,尴尬不已。

  倚华在旁打了个圆场,温和含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若送些俗物,只怕娘娘未必入眼。主子不若送些心意。奴婢听闻,琽妃每日取丁香半两、桂心一两捣细,罗为散,于进食前以热酒调下一钱,治心痛不止之症。其她主子娘娘御送来的礼物中便有丁香,主子您看呢?”

  我心下早有此意,瞧着倚华,目光颇赞赏,吩咐莺月道:“你且取些丁香并外宫时我亲手绣的双面绣帕子送去,聊表心意。”

  莺月应一声,下去了。

  待莺月取了手帕,我扶着倚华的手,绕过月牙池,遥遥可见正殿匾额赤金写就‘愫樱殿’三字,五面阔,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五走兽,檐下单翘单昂五踩斗栱,正房厢庑小巧别致,却不见羽林卫戍守,只有一内御侍立其下,玲珑身躯,眉目机敏沉稳。

  见我面露疑惑之色,倚华在旁小声解释道:“娘娘素来不喜羽林军戍守殿门,声称一见便生戾气,故而由内御戍守正殿门口。此乃娘娘贴身掌事内御,瑡玟。”

  我心中了然,微微点头,走近几步。

  见我上前来,瑡玟含笑行礼,“奴婢瑡玟,参见林婕妤。娘娘已在殿内,请稍候片刻,待奴婢通传。”

  我嫣然回礼,“有劳瑡玟姑娘。”

  须臾,瑡玟出来福身行礼,口中恭敬道:“娘娘有请林婕妤入内。”言毕,引我入内。

  一入明间,迎面高悬‘德成柔顺’樟木匾,足下红毯直通正座,底下墨亮金砖清黑晶透。殿央摆一青绿古铜缠枝芍药翠叶熏炉,华贵典雅,墨绿花枝绕碧叶,盛华芍药显芳冽。

  倚华在旁轻声解释:琽贵嫔命人日日摘了嘉德宫外沉水樟叶投入炉中,是而愫罂殿内浓淡雅郁之味终日不散。

  朱漆描金雕百鸟朝鸾祥云纹填漆樟木宝座上,一张青金绿广绣青鸾献舞蜀锦软坐蓐以七色彩线细细勾出青鸾轮廓,以画工手法穿针引线描绘出艳丽身躯,神采辉煌,栩栩如生。

  下溜两排朱漆描金南枝彩翟百子纹填漆樟木靠背椅,深红嫣婉,上摆块块绯红广绣百花团簇蜀锦坐蓐柔软舒适,间以朱漆描金嵌螺钿青鸾团刻云腿细牙樟木高几,俱备茗碗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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