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梁从政等不得不伪造供词,使得庄帝相信昭恭庄后图谋不轨。其后昭恭庄后惨遭废后,置身被废嫔御出家所居之瑶华宫。为着皇嗣的面上,庄帝怜悯之心忽起,赐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未几,庄帝病逝,沇王祁才炜继位,是为毅帝。旧党有献肃太后——昭太高皇后支持,重新抬头,昭恭庄后亦时来运转,于乾兴年间复位。
不料乾兴元年,献肃太后病逝,发生乾兴党人事件,仁宗重用新党,贬摘乾兴党,致使昭恭庄后再受牵连,二度被废,重回瑶华宫,加赐“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之号,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最终烟消云散,化为天地尘埃。
掀开深蓝色的锦缎轻纱车帘,远远望去,瑶华宫门前已然有了一群比丘尼悄寂而无声地侍立着,预备迎接我,前头有一人服饰独特,体型出挑。
出挑的比丘尼手持念珠,行合十礼,样貌花甲,慈爱和善,“贫尼瑶华宫住持慧觉,参见玉真妃。”
“师太客气了。”我亦行合十礼,虔诚回应。
“还请随从先往住所安置行囊,玉真妃且往这边行出家仪式。”说着,慧觉身后人引了倚华、莺月往内殿走去。
慧觉则引我入正殿,一壁絮絮道:“陛下有旨,玉真妃此乃带发修行,自然不同于寻常比丘尼。”
待到入了正殿,里头正中央供着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水月观音,甚是温润柔和,日光下映射出明烁唯美的气韵,愈加显得观音像庄严肃正;像前有一古朴古色的大铜炉,焚着袅袅炊烟,香气叫人心平气和,其色泽白腻似牛乳。
我跪在像前一块圆形蒲团上,双手合十,潜心听着慧觉在旁念念有词。
受持“三归”,即皈依佛、法、僧之后,慧觉对站起来的我颔首道:“玉真妃虽不过奉旨修行,到底道观有道观的规矩,还请玉真妃恪守礼节。”语气诚心。
“请住持放心,我自明白此理。”我面容肃穆颔首,行合十礼。
我的居所便系瑶华宫侧殿——洞真殿。方一入内,只见殿内空旷而整洁,甚为素净,一应家具皆以红木漆面,色泽雅淡而平凡,多了几分佛家所谓的平和寡淡,难以生出媲美之心,叫人格外心神气定,安心礼佛。与御殿华丽繁复的珠钗簪环、描金勾彩的宫室相比,这儿少了几分华丽,多了几分恬静,令人不由得心平气和、气定心神起来。
眼见着倚华她们将衣物安置好,我带着她们过上了寻常比丘尼的日子。
瑶华宫虽与御殿宫室不相同,到底异曲同工,有数不尽的规矩:
一来,斋饭甚为简朴。用膳之时,不可说话,亦不许剩饭,需得端起饭碗,有居士盛饭盛菜,要以手势比划要还是不要,吃多少。二来,待到其它王公贵族入殿祈福时,则有法会安排。无论何人,皆得和颜悦色,寓意普度众生。三来,修行的比丘尼时常闭斋。闭斋期间,断饮绝食、苦行修炼,纪念佛祖、禁欲严格。闭斋持续通常为两日,头一日允许说话,但只能进一午膳,翌日则整日断饮绝食、不言不语,待到第三日拂晓方能开戒。
寻常日子,众比丘尼只在门闩紧闭的瑶华宫内苦读经文、虔诚祈祷、恪守戒律、自我磨难,以苦幻的方式修炼自己,升华自己的境界。庄严净土之地,在日复一日的木鱼声、诵读声中,我渐渐习得了平淡心气,缓和脾性——到底经文能叫人气定心神,只觉日子过得飞快。
七月时,天气炎炎而燥热,然则身处佛门禁地,我只觉一股平心的自在清凉从我心坎儿上缓缓流出来,将外在一应隔离开来,如同一面冰晶玉珠串成的门帘散发着一股寒冰的凉意之气,阻隔了骄阳烈日的万丈光芒。
得知我出宫祈福来了瑶华宫,煍王特意选了个好日子,入宫内上香。上香毕,随即寻了个借口,将一张字条借由莺月的手,转交于我。
“娘娘!”早课之时,我正念诵《大方广佛华严经》,莺月缓步而动作利落地入内,跪坐在一旁,在我耳畔悄声回禀道:“煍王来了,正在侧殿院子的角落等着您。”说着,将一张字条塞进我捏着紫檀木佛珠的手里。
我心下深知他不过是为着那年中秋晚宴的情分放不下,故而前来探视,约我内殿一会。然则,他到底可随时探听知御殿内一应事宜,告知我敛敏、婺藕、鸾仪现下如何。故而我缓缓睁开眼,低头瞧着小小的字条,略一踌躇,展开字条,正系约我院角一见,还道御殿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听闻此事,我心中浮起了波澜,万千思绪凝聚在脑海之中,一时心烦意乱起来,将字条揉成团,捏在手中。踌躇之间,我到底还是去了——为着袅舞、敛敏等人,更为了鸾仪,我总得好生问个清楚,如此才能放心继续呆在这漫不见天日的角落,自我舔舐凄凉的寂静与孤独的寂寞。
“玉真妃安好。”煍王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院子角落,鹦哥绿的锦袍愈加衬得他身姿如仪,玉树临风,一如当日我初见他时的情状,并无多少改变。迎着璀璨夺目的日光,他双眼分外俊朗夺目,仿若一位云中君,爽朗自在。
我心底里头有些许叹息:自早些年休妻后,他便多年未娶。这又是何必呢······
然则面上却是行礼如仪,依旧不忘御殿里头的规矩,我面色平和道:“参见煍王。”
“玉真妃无需如此客气。”煍王和颜悦色道。
“方才煍王送来的字条上,写着一月之内御殿有大事发生。不知系何大事?可事关袅舞姐姐抑或是鸾仪?”我微一踌躇,声线颤抖着问道,眼色分外担忧。
煍王安慰道:“并非嘉敏帝姬或林淑媛,她们二人甚好,此事关乎侯太子。”顿了顿,收敛了几分神色,微微伤感道:“前日,侯太子于云阳宫内殿佛像前玩耍时,因大琉璃灯为猫触落,惊吓成疾,竟当夜就此夭折。皇兄悲恸之余追谥穆懿文太子。侯贤妃抑郁之下,亦身患恶疾。”
“此事当真?”
听闻侯太子出事,我固然心下吃惊,到底过于疑惑——侯太子身为太子,入主睿成宫,身边之人理当小心再谨慎。如何会因一只猫而惊吓成疾,且当夜夭折?何况,侯太子一向为侯贤妃的心头肉,侯贤妃如何会这般大意?
“此事陛下那边可有交代?”我深感疑惑,只觉此事实在蹊跷,不由得进一步追问道。
煍王摇摇头,眼色担忧地解释道:“皇兄、皇嫂已然吩咐永巷、刑部彻查此案。众人亦为此惶惶不安。另外,为着东宫无主,皇兄已然立了恭修殿下为新太子。”
“如此说来,只怕整个御殿皆不得安宁了。”我心下感伤,生怕鸾仪遭遇不测,亦担忧青雀的安慰:不知婺藕能否护住她唯一的血脉,可万勿如袅舞一般。
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煍王笑容温朗,安慰道:“如今皇后对嘉敏帝姬视如己出,可谓万分宠爱。何况有皇后的庇护,想来此事未必能牵扯上嘉敏帝姬——说到底,嘉敏帝姬不过一介帝姬,亦不过一个孩童而已。”
闻得此言,我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半分,“多谢煍王告知。”行礼如仪,语气感激。
“玉真妃无需如此客气。”煍王赶忙摆摆手。
顿了顿,他又犹豫不决地补上一句道:“说来另有一事,不大亦不小。”
我注视着他晶亮清澈的眼睛,疑惑道:“何事?”
“事关琅贵妃。”半天,他叹出一口气。
“琅贵妃?”我重复了一句,不解何意。
“不知玉真妃可还记得:当日琅贵妃弥留之际,曾于凤仪宫墙上留下血迹,为二瓣枫叶状。”煍王不曾直接言明,而是道。
我点点头,回应道:“我亦知晓此事。”眼眸中不乏疑惑。
“然则如今御殿之内谣言四起,直说琅贵妃当日有一大秘密藏于凤仪宫中,且与二瓣枫叶有关。”提及此事,煍王眼眸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意味,语气亦深刻许多。
我蹙起了眉头:我早先曾与敛敏等人商讨过此等事宜,终究未得结果。
不动声色地,我缓缓试探着说道:“姚氏一族早已支离破碎,她能够被追谥为贵妃,已然是陛下天大的恩赐,如何能有秘密残留于世?何况,若当真有秘密,琅贵妃入主凤仪宫不久,如何藏得下东西抑或掩盖秘密?”
“你所言固然不假,到底那瓣枫叶令人心生困惑。琅贵妃离世之前,可是特意取了自己的鲜血抹在墙上,如何可轻视?此事,始终叫人不解所以。”煍王特地着重‘不解所以’四字。
思量片刻,我出声问道:“不知琅贵妃早先可有什么流言蜚语为人所提及?”
我深思一番:既然琅贵妃特意留下了这个局,自然希望有人能够解开。只怕此事到底有人知晓一二分。
“论及此事——”煍王一顿迟疑,摇了摇头,“我不晓得。若论及对琅贵妃了解透彻之人,只怕当数当年与她一同入宫的嫔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