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宫殿虽然没有周国那样的富丽堂皇，但陈王给护国公赵铎安排的住所也是相当的豪华气派。王春华与赵铎面对面坐在茶桌上，旁边站着两个丫鬟，面前上好的龙井散发着怡人的清香。

　　王春华将临行前在浦王府与赵清道别的一幕幕，与赵铎娓娓道来。

　　赵铎听了大呼不妙：“杨鹏、杨成祖一家没一个好东西，赵清一定凶多吉少。”

　　他怎能不担心赵清呢？那是他唯一的女儿，自从赵彦当着他面被杀，赵清也是赵铎唯一在世的后代了。

　　王春华有些懊悔：“早知今日，那日我死活也要把她带过来。”

　　“她满心都是杨勉，不会那么轻易跟你过来。”

　　“让她以后再寻找机会把杨勉偷偷带出来，应该总有办法的吧？”

　　赵铎叹了口气：“说得容易，这种‘机会’，上哪去找？你坚持要带她走，一定会耽搁不少时辰，说不定耽搁太久，还会让杨成祖他们撞见。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撞见，赵清的存在，这一路也一定会拖垮你，耽搁你来陈国的时间，你耽搁一个时辰，就没有今日这么快把李将军的死讯带过来，铜州的军队早就回朝了。”

　　王春华细细思量，确实如此。她自从对杨启光死了心，在周国已经了无牵挂，一心只想赶快直奔陈国寻找赵铎，然而赵清不同，满心记挂着儿子杨勉，又怎么可能做到快马加鞭赶往陈国？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赵铎叹道。

　　王春华不知该如何安慰赵铎，只好道：“现在，也只有祈祷四平公主能够成功扳倒杨启光了。如果一切顺利，堂姨那头便可化险为夷。”

　　赵铎却一声惨笑：“你以为会成功吗？”

　　王春华愣了。

　　“四平她只有一颗想扳倒杨启光的心，却没有相应的谋略，没有相应的人脉，没有发生危机的任何对策，没有后路，也没有后台，光靠一腔热血是注定无法成功的。她的失败我本身并不在乎，可她的失败若是连累到赵清，我就很难不在乎。”

　　赵铎衰老的脸上满是忧虑。

　　王春华安慰道：“如您所说，公主没有谋略，没有人脉，光靠一腔热血，杨鹏、杨成祖父子也不是傻瓜，他们会衡量得失，多半不会与公主合作，所以公主失败与否，也应该影响不到浦王他们身上去。”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最不错的结局。可是，真会如此发展吗？”赵铎摩挲着贴身的香囊，脸上憔悴的皱纹又多了几分。

　　“伯外祖父……”王春华茫然，“你在顾虑什么？”

　　赵铎没有说话，走向窗户，凝望着远方，眼里充满担忧。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平静而凄凉的语气道：“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赵清，她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的痛苦。”

　　凄凉弥漫在空气中，弥漫在他的心头。王春华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那怡人的龙井茶香，也弥漫着一股悲哀的味道。

　　十日过去，铜州的这场反叛，很快就吹入西京。皇上闻之暴怒，一时间头疼发作，早朝也上不动了。

　　这一天早上，李祥命人端来了粥，皇上吃了两口，便又唉声叹气起来，谁劝也不听。杨启光来到床前，命众人退下了。

　　皇上病怏怏倚在床头，眼神里充满着绝望，“你也是来劝朕喝粥的吗？”

　　杨启光淡淡地摇摇头。

　　皇上喃喃道：“周朝的统治已经存续两百多年了，一个堂堂大国，军队叛变，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现在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事实。”杨启光冷静道，“我们不能发泄情绪，沉浸在情绪里，要用解决问题的思维面对现状。”

　　“问题……该怎么解决呢？”皇上一筹莫展。

　　杨启光不慌不忙：“现在最可怕的是什么？并不是铜州这几千人叛变，也不是让百姓们知道他们叛变。”

　　“那是……什么？”皇上糊涂了。

　　“最可怕的是百姓与叛贼李敬亭产生共情，与叛变的铜州军产生共情。”

　　“共情？”

　　杨启光继续道：“我们一个泱泱大国，拥有普天之下最多的人口，如果人人都像憎恨叛贼李敬亭一样憎恨叛变的铜州军队，我们一致对外，这股叛贼的力量就不算什么；可如果人人都对李敬亭产生了共情，对铜州军队产生共情，这股汹涌的力量，将会轻而易举覆灭我们周朝的统治。”

　　皇上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里也闪出希望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宣传。”杨启光按照莲儿教的说法，自信满满道：“其一，宣传李敬亭的恶行，宣传其他反贼的恶行，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我们的目的是让百姓更加憎恨李敬亭，憎恨反贼；其二，宣传陈国和韦国的恶行，让百姓更加憎恨敌国，就会把来自陈国的说辞都当作是‘谣言’了；其三，加强名人宣传，塑造英雄形象，将周朝历史上的名人、伟人、英雄、忠魂……统统列出来多加宣传，让百姓对英雄人物都产生敬仰，会更加塑造爱国的情绪。如此一来，来自敌国的消息哪怕再真实，百姓们代入主观情绪去判断，便不会信，也就不会对敌人产生共情了。”

　　皇上觉得颇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杨启光微笑道：“泱泱众口，堵不如疏，你无法阻止来自敌国的消息传入百姓耳中，但你可以利用宣传的手段，让百姓只信你。现在兵荒马乱，敌国的消息哪有我们自己国家的消息宣传力度大呢？老百姓其实都是没脑子的，谁的嘴巴大，谁的声音响，就听谁的，就跟谁走。我们一定要利用宣传优势，好好给他们‘洗心’。”

　　皇上心底燃起了希望，浑浊的眼神也变得亮堂了不少。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您从小教我背的。”杨启光嘴角微微飘起一抹笑意，扶着皇上坐起了身，并吩咐李祥把刚才的粥端上来。

　　李祥一进门，见皇上不仅愿意主动进食了，连整个人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对杨启光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自从知道铜州军队叛变的消息，皇上已经连着好几顿饭不能好好吃了。

　　杨启光暗自一笑，心想：更精彩的戏，还在今晚呢。

　　十日过去的是这样快，这一天晚上，就是与四平公主约好来谈“扳倒杨启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