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澧兰的尊严被羞辱到了极点,心像被点燃了一把火,所有的愤怒在这刻爆发,她恶狠狠瞪着莲儿,哑着嗓子用耳语吼道:“你这狗婢不要欺人太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活着出去,定将所有的仇一并结清!”
“仇?”莲儿觉得分外好笑,“我与你的仇还未结清,你竟对我有仇了?”
赵澧兰沙哑的嗓子听起来如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恐怖:“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莲儿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仗着赵家的势力,在王家嚣张跋扈,不把老夫人和老爷放在眼里,三番五次对他们出言不逊,这是有目共睹的吧?惩治你,我只是在为民除害罢了。”她的视线扫过赵澧兰柴一样干枯的手臂,面露厌恶之色,“在我还是丫鬟的时候,你不仅对我刻薄,还三番五次纵容王晏、王春华、王景还有郭嬷嬷他们刻薄待我,你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自己竟会落魄到连丫鬟都不如的境地吧?”
赵澧兰哑着嗓子低吼:“什么叫我们刻薄待你?你若像其他下人一样做事有条有理、乖巧听话,我们又怎么可能‘刻薄’待你?!是你自己毛手毛脚,整日打碎老爷心爱的壶,还放错药材害得王易卧病在床,每天还要睡懒觉,府上就没有过一个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奴才!你以为我们是特地针对你一个人的吗?柳如莲,你未必太高看自己了一点,谁有那个功夫整天针对你一个奴才?”
莲儿眉毛微微一挑,秀美的瓜子脸分外好看,“你早就嫉妒老爷偏袒我了,王春华更是自我一进王家,就恨上了我,她表面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心胸狭隘、心肠歹毒,只要我做事有一丁点差池,就会落入你们的把柄之中,万劫不复。”
“这就是你故意对付我们的原因?”赵澧兰哑然失笑,干瘪的笑声在喉咙里卡着,挤出恐怖得像是魔鬼的声音,“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看出,春华自从你一进王家就恨上了你?”
莲儿听得十分不舒服,柳眉微蹙,厌恶得往后挪了一步,“她仗着自己长了一副漂亮的脸蛋,又身份尊贵,还懂诗词歌赋、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就觉得天下所有她看上的东西都该是她的,都只有她配得到。上个月,皇上赏赐了老爷一堆金银首饰、玉器珍玩,王春华想也没想,就把大部分都拿走了!她觉得只有她才配得到这些,别人都不配!包括成山王也是,她根本不在乎成山王是不是也喜欢她,就自负地觉得只有她才配做成山王妃。一个仗着自己的身世、美貌、才华,就觉得所有好东西只有她配得到的女人,最是令人恶心!赵澧兰啊赵澧兰,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教出这样的‘好女儿’呢?”
赵澧兰又哑然失笑:“是个人都向往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你就不向往?难道春华必须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拱手让给你一个卑贱的奴婢,才能代表她不‘觉得好东西都只有她配拥有’吗?春华本来就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她凭借自己的美貌、才华,所得到的一切本来就是她应得的,她本来就自幼与成山王相识,有了婚约,成山王也与她海誓山盟,说了长大要娶她的,什么叫‘仗着自己身世、美貌、才华,就觉得所有好东西只有她配得到’?什么叫‘仗着自己身世、美貌、才华,就觉得只有她才配做成山王妃’?什么叫‘你一来王家,她就恨上了你’?试问你自己又做得有多好?你这番话说得真好笑,未免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莲儿觉得十分好笑,地上的这个女人已经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竟还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看来已经病入膏肓,莲儿甚至懒得再浪费口水与她争辩什么了。
一个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人,无论怎样争辩都是叫不醒的。就让赵澧兰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吧。
“够了,”莲儿淡淡地瞄了赵澧兰一眼,懒得与之争辩下去,“这碗粥,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赵澧兰紧盯着莲儿藏到背后的手,眼里放着饿狼一样的绿光,喉头微微蠕动着,努力克制着欲望,“我是不会说那句话的。”
莲儿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调头离去,“那你还是别吃了吧。”
看她真要走了,赵澧兰又急了,在后头沙哑着骂道:“柳如莲,你这狗婢,若有来生,我定当让你不得好死!”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了。莲儿斜了她一眼,微微笑了。赵澧兰哪会知道,莲儿才是真正从前世穿越而来的,今生,只有莲儿令她们不得好死。
屋子里回荡着赵澧兰沙哑干瘪而凄惨的叫声:“就算我们平时待你差了一点,那也是因为你错在先,就因为这个,我们就必须以命相抵?!”
莲儿回眸微微一笑,眼里充满报复的快意,“不然呢?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还击,在自保而已。”
赵澧兰哑然笑道:“我们都被你害成了这副模样,早已没有能力再去害你,既然你只是为了自保,为何还要我们以命相抵,而且是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
莲儿蔑视着地上烂泥一般的赵澧兰,“如果让你们继续活着,你们肯定还会继续加害于我,难道我要伸长了脖子等你们来害我吗?”
赵澧兰愣住了,空气中压抑着令人窒息的沉默。突然,她哈哈大笑:“你果然是疯子!你果然是疯子!哈哈哈哈…”
莲儿厌恶地后退了一步,这个疯女人简直不可理喻,片刻的逗留都会令人恶心。她调转头去,正欲离开。
“慢着!”忽然,身后传来赵澧兰沙哑的叫声,一回头,只见赵澧兰竟挣扎着翻过了身,两只干枯的胳膊努力支撑着身子,摇摇欲坠,吃力道:“把粥给我!把粥给我!你不就是想侮辱我吗?不就是想听我说那句话吗?”
莲儿顿住了脚步,目光中带着一丝嘲笑,“好啊,那你现在就说,”她盯着赵澧兰的眼睛,一字一顿:“记得说得好听点啊。”
赵澧兰咬破了嘴唇,凹陷的双眼死死盯住莲儿藏到背后的手,费力地支撑着身子,哆嗦着嘴唇,迟疑许久,终于硬着头皮道:“我想吃(和谐)屎,快点把粥给我!”
莲儿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笑得格外清脆悦耳,“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大夫人?”
赵澧兰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咬了咬牙,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吃(和谐)屎,快点把粥给我!”
“哈哈哈哈…”莲儿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走到赵澧兰面前,一手捏起赵澧兰干瘪的脸,带着笑意好好打量了一遍,“这就是当年那个春风得意的赵澧兰?这就是王家不可一世的嫡夫人赵澧兰?”
赵澧兰一双凹陷空洞的眼睛像鬼一样,死死盯着莲儿藏到背后的手。
莲儿笑够了,拍了拍赵澧兰的脸,同情道:“既然你都亲口说了这么想吃(和谐)屎,那我就把这碗屎给你吃吧。”
赵澧兰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莲儿手里那个小碗就猛然朝她面门盖了过来。
“咚”,一声闷响,赵澧兰只觉得额头、颧骨和嘴被碗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熏天的恶臭铺面而来。
然后是清脆的,陶瓷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赵澧兰费力地抹了一把脸,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自己的手心。
两只手上,满满沾着黑乎乎、腻糊糊的屎,满脸恶臭熏得她快要窒息,几欲作呕。这些屎已经有些发干了,比“新鲜”的时候臭味淡了不少,刚才莲儿靠近时又一直将碗藏在背后,再加上赵澧兰身子虚弱,嗅觉变得迟钝,先前竟一直没能闻见臭味。
像有一柄大锤头重重在赵澧兰心口敲击了一下,她眼前一片空白,四肢如僵死了,悬在半空,半天不得动弹。她忽然想笑,只恨自己的嗅觉为何不能再迟钝一些,彻底闻不到这股恶臭便也罢了,她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老爷为她准备的黑芝麻酱。
她的嘴角肌肉抽搐着,发出痉挛的怪异的表情。发黑的屎糊了她一脸,只露出两只凹陷的眼睛。她的一头白发像团稻草,身子亦如一截干枯的朽木,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渐渐地,她那双凹陷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变得愈发灰黑、暗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人的臭,和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朽木一样的身子慢慢地倾斜、倾斜,终于,咚的一声闷响,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那双凹陷的、空洞的、无神的眼睛也不知何时闭上了。
她以狗吃(和谐)屎这样难看的姿态倒在地上,却再也不会有知觉了。屋外的院子里,冷杉、银杏早已纷纷落光了枯叶,一株株光秃秃的树立着,任凭寒风怎样凛冽,也与它们无关了。
莲儿的嘴角浮着笑意,眼底闪着冷冽的寒光。按照原本的计划,只需紧锁赵澧兰房间的大门,不让任何人给她送来食物和水,恐怕她也支撑不了一两日了。吃下哑药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短短几日的药效都熬不过去。可如今,她竟被一碗屎吓得心肌梗死,简直死得太过轻松,太过舒服了。
莲儿皱着鼻子,厌恶地瞟了赵澧兰尸体一眼,转头打开了房门,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
采蘋正在外头等候着,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来,“怎么样了?”
“她死了,”莲儿淡淡瞟了身后一眼,一脸平静:“把她脸上跟衣服上沾的屎擦干净些,不要让赵家人看出来一丁点痕迹。”
采蘋捂着鼻子,往里头探了下脑袋,笑道:“当然,我会把她打扮得像生前那样漂漂亮亮的,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到’自己娘家。”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