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太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北蔡王。”莲儿也恭敬地行礼。
她今天穿着水蓝色的袄裙,梳着朴素的发髻,浑身不戴首饰,唯一的耳环也是最朴素的款式,却愈发显出她的清秀玲珑。杨启昭看得一时失了神。若不是太子清了清嗓子,他只怕就这样陷进去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忙劝阻道:“莲儿,你现在已是华亭郡主的身份,快别对我这样谦卑了。”
莲儿淡淡地客气道:“莲儿是懂得感恩之人,能获封华亭郡主的身份,也都有赖于二位殿下。”
她低着头,不直视二人,心中只是冷笑:前世我曾是以德报怨之人,今世,我只想生生把你们剁成肉泥!
太子未能察觉莲儿眼底的冷笑,还以为她也是真心感谢那杨启昭的,心中自然对杨启昭多了几分不快,谁不知道那日,所有话都是太子先说的,那杨启昭只是跟着他屁股后头附和了两句,这也能算作功劳?也值得莲儿付出同样的感激之情?
他又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杨启昭对莲儿含情脉脉的注视,生硬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弟,你这稀客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呀?”
杨启昭仿佛早预料到了太子这副态度,倒也厚着脸皮,干脆道:“自从上回在父皇书房里见识到了华亭郡主的‘钧定侯’,大为震动,深深被紫砂壶的工艺之美吸引住了,于是想要华亭郡主做我制壶师傅,可是——您也看到的,父皇不相信,已经明确拒绝了。我回去后这几日左思右想,总觉得心中难以放下这门手艺,也知道华亭郡主今日会来东宫教大哥制壶,干脆就前来‘偷艺’啦!”
说着,他也厚着脸皮对莲儿笑道:“你只当我不存在就行,继续教大哥制壶吧,我就想在角落里听听……”
太子十分不满,刚吸了口气想要反驳,却被莲儿打断:“这倒也行,不过,我已教过太子一段时日,他已有了些基础,这回所教内容恐怕难以顾及到北蔡王,如果北蔡王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杨启昭连连摆手,笑都来不及,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可是……”太子又想说什么。
“这有何难,我们只当他‘不存在’不就是了?”莲儿对太子淡淡道。
太子突然转念一想——他要是频繁与莲儿制造互动,说不定还能气气杨启昭,“当他不存在”也许会是个好主意呢!
于是,他也突然眉开眼笑,神清气爽,对手下宫女大声吩咐道:“来,给二弟沏上一壶好茶!”
宫女听话地转身给杨启昭沏茶去了,很快就端上来一壶上好的茶。莲儿装作好心地整理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制壶工具,像是想为杨启昭面前腾出一片空位,一只兰花指却不经意似的从杨启昭茶杯上方扫过。
“莲儿,”太子见她一直在杨启昭面前忙活,心有不满,赶紧打岔:“那些都是下人的事,你就跟本宫说说制壶就好了。对了,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好像你说到上回本宫所制的那把壶,你很喜欢,呵呵,能得到你的夸赞,本宫真乃荣幸万分啊……”
很显然,太子是说给杨启昭听的,所以故意说得字正腔圆、音调洪亮。角落里的杨启昭听见,脸色当场就僵了,却又不好表露出来,要知道刚刚那句“当我不存在”也是他说的,现在倒好比哑巴吃黄连了——只能太子说他,他却说不得太子,毕竟他“不存在”嘛。
二人未察觉到的是,门外也有一双眼睛,那两道嫉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莲儿——太子妃周氏悄悄站在门口,始终暗中盯着制壶间内的一切举动。
聪敏的莲儿早已注意到这一切,用余光瞄了一眼三人的表情,只觉十分好笑,姑且让面前的二人先狗咬狗斗下去吧,她也不接话,只默默做着手里的壶。
太子生怕还不够刺激杨启昭,嗓门又拔高了些继续道:“你还说,本宫是你见过天分最高的学生,真是太过奖了,你随手捏两把泥都比本宫认认真真制的要精美得多呢……”
杨启昭黑着脸坐在角落,胸口一起一伏,又生怕被注意到这副难看的表情,只得装作饮茶,举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门外那双嫉恨的眼睛,则更加怨毒,恨不得将莲儿清秀的脸庞戳出两个洞。
正当制壶间里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太监的声音:“成山王驾到!”
太子正口若悬河,听到声音忽然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二皇子显然也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四弟?”
莲儿制壶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这倒是她未曾料到的了。
不过随即,她心中却一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似乎是猜到了为什么他会来这里了。
很快,杨启光就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了进来。“参见太子殿下……”
“四弟,快快免礼。”太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杨启光一番,“今日真是巧了,我这冷清寂寥的咸阳宫,竟同时迎来这么多稀客呢。”
“是啊,不知四弟前来,所为何事呢?”杨启昭一副不阴不阳的口气。
杨启光瞟了他一眼,也立即变了一副口气:“你能前来‘偷艺’,本王就不能吗?父皇书房那日,目睹‘钧定侯’风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啊。”
杨启昭没料到被呛了一口,一时间脸色僵了,瞪着眼干愣着。杨启光视线不屑地从杨启昭脸上扫过,紧接着投向了正在制壶的莲儿。他自然是知道莲儿定期会来咸阳宫教太子制壶的,刚刚听下人说二皇子杨启昭竟也过来凑了热闹,他便不甘心了:人人都能正大光明见莲儿,怎么就他不能见呢?他当然也要见!
就在他望向莲儿的那一眼里,太子读出了他眼中温柔的意味,心底陡然窜起了火苗。好哇,你们一来就来俩,那也别怪我两个一起赶!
他忍住脾气,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不是本宫不愿让二位‘偷艺’,实在是,这制壶间本就是为本宫一人学习而量身打造的,对二位来说,恐怕太过狭小了些。”
言下的逐客之意已十分明显。杨启光不乐意了,指着杨启昭,“屋子只能坐得下两个人便也罢了,可为什么他就坐得下,我就坐不下呢?”
杨启昭气不打一处来,“你……”
“实际上,他也坐不下。”太子干脆抢先道,“本宫只是看他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大老远前来,好心请他喝杯热茶再走罢了。”说着,瞟了一眼杨启昭面前那杯刚被喝完的茶。
杨启昭又被呛了一口,低头一看面前的茶杯已空,这不明摆着要他现在就跟杨启光一块儿滚蛋吗?
若不是杨启光这个不省油的灯,非得现在跑过来,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赶走,这口气他哪能忍,当即怪罪在了杨启光头上:“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制壶,跑来凑什么热闹?”
杨启光冷笑道:“我只知道,这儿最不懂制壶的人,一定不是我。”
“你放肆!”杨启昭一拍桌子,怒道:“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殿下有可能是‘这儿最不懂制壶的人’了!”
杨启光得意地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哦,为什么二哥会第一时间就往太子殿下身上联想呢?啊呀,莫非在二哥心底,始终认为太子殿下才是‘这儿最不懂制壶的人’?”
太子和二皇子两人都气得连红一阵白一阵。杨启光偷偷瞄了一眼莲儿,短暂的眼神交接中,他读懂了莲儿眼底的笑意。
正当屋内火药味十足时,却听宫外太监又喊道:“南吴夫人驾到!”
莲儿好看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南吴夫人——李怀瑾?这下一堆人齐聚一堂,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