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道：“关于这事，我已经问过我夫君了，那日，他与大哥坐在一起，照理说，如果有可疑人靠近，他们一定都会有所警觉的。可据他回忆，那日除了宫女，并无任何其他人靠近，更没有机会亲手接触到他们的酒杯。”

　　王春华的眉尖一挑，“宫女？我看没这么简单。”

　　所有人不由得望向她。

　　王春华缓缓分析着：“你看，如果只是下药，害得伯外祖父几日卧床，这并不会有多大影响吧？可事情的关键在于，皇上竟对伯外祖父的病情起了疑心，派来太医检查，最后还突然将赵家的四个顶梁柱派去送死，问题就远不止下药那么简单了，那双下药的宫女的手，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在皇上面前有话语权的家伙。”

　　全家人恍然大悟。赵清思量着道：“这样两相结合，便有很大几率离间陛下对父亲的信任了。即便这次不把他们派去西域送死，也会慢慢放空赵家的权利。真乃一条毒计。”

　　王春华问赵湘：“将军可曾告诉过你，那日宴席有哪些赵家的政敌在场？”

　　赵湘点点头，神情却有些为难：“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不过他说，赵家的政敌无数，何况这并不一定是政敌所为。”

　　“也许你说得没错，这未必是政敌所为。”王春华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赵湘愣了，其他人也愣了，望着王春华的脸。说起她，这位已故礼部尚书赵松与李怀瑾的外孙女，自王厚德家满门覆灭之后，已在赵府住了好些时日了，可她这副神情，赵家人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句话说得这样笃定，仿佛是知道些什么。

　　“何以见得？”赵湘试探地问道。

　　王春华直勾勾盯着赵湘这个姑外祖母，语气也变得近乎逼问：“你只消告诉我，宴席那日，那个叫柳如莲的壶匠，可否在场？”

　　全家人骇然望着王春华。

　　赵湘大惊：“莫非，你怀疑这一切与那柳如莲有关？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赵清思考道：“虽然那柳如莲善斗，但她毕竟没有家人，所以应该不至于是为家人报仇，她这样置我们全家于死地，动机何在？”

　　角落里，许久未开口的李怀瑾突然冷笑一声，“呵，柳如莲害死我女儿的时候，也未曾有过明确动机吧？”

　　众人一惊，想想也确有其理。赵澧兰死得那样惨，而且生前在王厚德家就频频遭遇莲儿的诬陷，也只不过是因为平日为人傲慢了些，好像并没有明确地与莲儿有什么血海深仇。

　　王春华紧接着分析道：“大家看——宴会下药，莲儿有心腹宫女采蘋可以动手；皇上面前的话语权，莲儿可以借着献壶给皇上吹风；战事敲定，莲儿又凭借一把‘钧定侯’一跃而成华亭郡主，成了这场风波的最大赢家。她这个最大的获利者，恰巧作案的客观条件俱全，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一时间，众人如炸开了锅，哗然一片。

　　“可恨的是，我并没有证据，”王春华愤愤道，“只是从这个最大的获利者身上逆向推测了一下而已。柳如莲是否就是真凶，我也不能确定，但她一定是头号嫌犯。”

　　“赵家在朝廷的根基已经不能再浅了，”文德长公主叹息道，“加之皇上已对赵家起了疑心，只怕赵家三代都难以翻身了。”

　　李怀瑾眼里放着狠毒的凶光，咬牙切齿：“那贱婢柳如莲，竟还因此弄了个华亭郡主的身份，从今往后更加耀武扬威了。如果放任不顾，有朝一日她把我们赵家每一个人都踩在脚下，也是迟早的事。”

　　“究竟谁是谋害赵家的真凶，我们线索极为有限，难以查明，”王春华眼底又闪起了寒光，语调也变得冰冷如一把刀子，“与其过多担忧那些未知的事情，不如先解决眼下最大的嫌疑人！”

　　全家人听懂了什么，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几乎是所有人异口同声而又恨恨道出了那个名字——“柳如莲！”

　　……

　　这一日，又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阳光又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里来，洒下一片斑驳的好看的光点。太子所住的咸阳宫，豪华的制壶间里，桌上整齐地摆着几大件基本制壶工具，太子手中拿着块半成型的泥，边认真听莲儿讲解，边不时动手精心雕琢着。

　　莲儿的一双小手虽柔弱稚嫩，却也白皙纤细，雕琢起壶坯来，婉转灵动，手下的雕花也栩栩如生。阳光照在莲儿的半边侧脸上，映着她小巧的瓜子脸，专注认真的神情别有一番韵味。太子一时间看得呆了，莲儿教的什么制壶技艺，他根本没听进去。

　　“懂了吗？”莲儿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从失神中走出来，结巴着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直勾勾看着莲儿清秀的脸庞。莲儿也不理他，又垂下眼，收拾起了桌上的物件，淡淡道：“既然太子无心学习，我倒也省了桩事，今日就到这里吧。”

　　“别。”他急了，伸出手想抓住莲儿的胳膊，伸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妥，又尴尬地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支吾着道：“其实……我是觉得，那日原本四弟要父皇封你公主，我却提出了反对，这……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说着，他又连忙辩解道：“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知道的，四平说得有句话是对的，直接封公主史无前例，恐难服众，所以你看我最后也暗示了父皇先封你一个其他身份，日后再做封赏。你现在已经是郡主了，下回再做一把好壶，离公主还会遥远吗？何况，还有我在后头为你助力呢。”

　　莲儿淡淡瞥了他一眼，她何尝不知太子的那点心思，不过联想起前世，这一切只会让她更犯恶心而已。

　　太子还在自顾自地“告白”道：“暂时不让父皇封你公主，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莲儿淡淡道：“圣上能封我为华亭郡主，已是我此生不敢想的福分，这一切有赖于你们的帮忙，莲儿感激不尽。”

　　虽都是些感谢的话语，她的态度却不卑不亢，轻描淡写，言下之意似是在对太子说，你最好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幻想。

　　太子显然感觉到她的生分，正愣神着，却听宫外太监传来一声：“北蔡王驾到！”

　　太子又是一愣——“二弟？”

　　那二皇子杨启昭八百年也不会来这咸阳宫一趟，今日也并非特殊日子，为何突然造访呢？

　　莲儿眼角瞥了门外一眼，仍是淡淡的神情，啜饮一口碗盏中的茶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放下茶盏，她的另一只手不经意般伸向了衣袖，似乎摸出了里面藏着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