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先前李志与曹莺游说的那样,杨奇登基并建立“后周”政权,与“四国同盟会”签署停战协约,割让黔南、岭南、江州部分区域于土濮二国,铜州、陵州以及申崇部分区域于陈韦二国,共计损失七十县,却也保住了作为经济命脉的长江下游富庶之地。自此,“四国”停战,并承诺至少三十年内不再进攻,也不再尊“后周”为正朔。
“以十年均定田赋、整治河渠、土木缮葺、修浚城池;十年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抚流亡、重整边防;十年澄清吏治、选才纳谏、修订刑律、减少赋税,足矣。”
由于先帝的真实诏书,杨启志被追谥为仁孝皇帝,庙号睿宗。曹莺也被追赠“贤妃”。但又因为杨启志刚刚被莲儿所杀不久,尸骨就地埋于陈铨家后院,三年内不能迁坟,于是干脆将陈铨家整个围封起来,此处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皇帝陵”。至于“莲儿战利品收割基地”野兔丘,也被围封起来,就地修建为一处陵园。
莲儿的“皇后”身份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未来得及落葬的灵柩终究没能和杨启光合葬,而被草草葬于另一处荒地——王厚德家那草长了一人高的“鬼宅”。也应证了曹莺被做成“人彘”前的最后那句:“你生来就是王家的奴婢”。
至于那把“恶灵缠身”,也作为她生前唯一一件“原创作品”,与她一起陪葬。
杨奇来到司宝司。那把“钧定侯”的碎片还在司宝司一处显眼位置妥善存放。走近它,打开那华丽的锦盒,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封侯大典的繁盛场景。六百多人的仪仗队,三马并驾、赤锦华盖的辇车……那是莲儿作为“侯爵之母”获得过的前无古人的仪仗。
杨奇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沉思着。那时,还没有“粮草案”,没有“峒山案”,没有“红河湾案”,没有“手足相残案”,没有“杨勉指证案”,没有“朱钰陈良案”和“蒋长羽案”。那时,他的身份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孙。恍惚间,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不过是一场“封侯大典”,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连天下都变了呢?
旁边的陈列柜里,还摆放了许多宝物,其中一把似是三个大、中、小的圆球垒叠而成,壶身挺拔俊秀,如行云流水。拿起一看,壶底刻章是何季勋的名字。自“何瑞康事件”后,何季勋所有的壶都被先帝处理掉,这宫中为何还剩一把?原来,这竟是蒋长羽收藏多年、被小妾劫去、后又被杨启光劫去、最后经杨启光之手又回到宫中的“掇球壶”。
杨奇拿起,细细端详一阵,叫来侍从,命人将其拿去。
依照何季勋生前所交代的那样,属于何瑞康的“钧定侯”,和属于何季勋的“掇球壶”,分别物归原主,葬于父子墓中。
属于杨启光和柳如莲的时代,也就此落下帷幕。
……
不知过去了多久。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给大地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外面小鸟啁啾,阵阵悦耳。
身子好像僵麻了。莲儿想翻个身,费了好大的力也只不过动了动手指头,如同沉睡了一千年,全身的关节都生了锈,动弹不得。她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世界。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好容易才转过了头,打量着这间屋子,破旧的房梁,破败的墙壁,破损的桌椅,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仿佛勾起了心底隐隐的记忆。
这间屋子真像是她旧时住了多年的杂物间啊。门窗像,桌子像,椅子像,所有物件的摆放也像,就连角落摆放的水盆和笤帚都那么像是她旧时用过的。
恍惚间她的记忆有些错乱。——我这是没有死吗?我不是在太和殿被“荆轲”用一柄飞刀杀死了吗?我怎么又回到王家来了?
莲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脖颈处光滑完好,安然无恙,毫无破损,也毫无疼痛的痕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腾的坐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肌肤细嫩,白如凝脂,生得小巧玲珑,怎么看都不像是最早那一世做过七年长工的手,倒像是她初次被卖入王家的时候。身旁的一张木凳上,搁着几件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衫,那也是她初入王家做工时所穿的衣服。
屋外远远传来了一声粗大的嗓门:“知秋,还不快去烧火起灶!”
不是那个凶狠毒辣的郭嬷嬷的声音吗?连对白,都一模一样。
莲儿开始明白,眼底隐然掠过一丝冷笑。她知道,上天怜悯于她,和上一世一样,又给了她这样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这一世,她必定要吸取教训,让前世伤害过她的人,付出比前世更惨痛的代价。
不就是重来一遍吗,她正求之不得。想到这里,她比上世积极多了,还没等郭嬷嬷进门打骂,就积极地穿上衣服,走出门去。
打扫陈列台,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上世,她曾在井边说服知秋与她交换干活,但被郭嬷嬷从背后狠踹了一脚,整个头、身都弄湿了,深秋时节,天怪冷的,她可不想被再踹一脚。今世她吸取了教训,不再去井边,先潜入王厚德制壶的房间,偷来一把形状类似的紫砂花器生胚,然后用最快的动作草草改造了一下,将其捏得更像“凤舞九天”,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随后,莲儿径直来到陈列室,将其摆在台子上,根据前世路线,一会儿知秋洗完衣服要去厨房烧火,就一定会经过这里。到那时,再叫住知秋,说服进来交换干活也不迟。
她为自己的计谋得意不已。心道:你们一群蝼蚁,和我一个重生过两次的人斗,真是惹错人了!
正想着,门外远远看见郭嬷嬷路过,她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打扫陈列台。灰并不厚,只是随意掸了两下就干净得一尘不染了。为了看起来干活更认真,她要把壶拿起来再掸下面台子上的灰尘才行。
她的注意力都在演戏给郭嬷嬷看,未曾发觉手边的一把壶有些异样。她刚刚提起这把壶的壶把,顿时觉得这手感有些不对,这把壶好似抹了油一样滑溜——还未回过神来,壶身就与壶把分了家,往地上坠去。
只听“啪啦”一声闷响,转瞬之间,壶身碎裂成了一堆潮湿的泥块。她的手里,只剩下那一小段似龙似凤的尾巴还捏着,错愕得闭不拢嘴——这分明就是一把尚未入窑烧制的半成品壶,为何会被放置在这个早年作品的陈列柜上?
为什么这个剧情这样的熟悉?
“啊——”直到门口响起一声惊呼,她回头一看,发现门口突然出现的那个身影,震惊得整个头皮几乎炸裂开。
门口惊呼的那个身影,竟也是前世十三岁的莲儿!
“啊……”莲儿骇然叫出声来。怎么会有两个莲儿?
可这一开口,她突然发现了端倪——自己这粗粗的嗓音,显然不是自己的,而倒像是知秋。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明白过来,这一世,她的确重生回到真正的过去,却并未重生回到真正的自己。知秋跟莲儿年纪相仿,身材相仿,住所相仿,衣着相仿,之前起床时,她过于自信,没有去水井边照镜子查看,默认自己重生为莲儿,谁知拿到的竟是知秋的剧本。而一早出现在门口的那个大嗓门,喊着知秋快去烧火起灶,原来竟是在喊她自己。
面前的“莲儿”吃惊地紧捂嘴巴,瞪大了无辜的双眼:“这是……大公子的‘凤舞九天’!”
莲儿倒吸一口凉气。
比上一世更快,其他人闻声匆匆赶来,先是采蘋、白露、紫藤、甘棠等等这些丫鬟们,然后是王春華、王春萍、王春荷、王春艺、王春葵、王春菊、王春蓉七个小姐;再是赵、钱、孙、李四房夫人,王晏、王景、王昆、王昌四个少爷以及王晏、王景的妻;最后,老爷王厚德和久居南苑深居简出的老夫人也闻声而来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被人搀扶着迈进厅里,一眼认出地上那摊碎成了土渣的紫砂壶,心疼得仿佛碎了一般,声音颤抖道:“这是厚德明日要敬献给皇后娘娘诞辰的贡品啊!”
王晏看着残渣,也傻了眼:“这是我做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
“这不是‘凤舞九天’!”莲儿猛然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