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光坐在原先父皇经常坐的书桌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唉声叹气。

　　“发生了什么，这样唉声叹气的。”莲儿端着一杯茶，温柔贤淑地放在桌上。

　　杨启光愁眉不展，“今天早上，已经看到好几个人弹劾蒋友存拥兵自重了。有的还说他带兵进行各种军事演习，甚至拿火药炸来炸去的，虽说只是演习，但实在看得我是心惊肉跳。”

　　莲儿眼前浮现起蒋友存的脸，又想起杨启文车裂那天说的最后那句话，好看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

　　杨启光一手拿笔，一手托着头，头疼道：“这家伙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茬，现在兵部权力过大，对皇权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可若说直接动刀改革吧，又未免来得太突兀。”

　　“这有何难？”莲儿温柔地在他身边坐下，“只要找个由头把蒋友存罢官、监禁或斩首，就很容易借此机会改革兵部权力啦。”

　　“找什么借口呢？”杨启光困惑。

　　莲儿笑了：“战乱年间，想扳倒一个兵部尚书，还不处处都是罪名？光说那岭南战事粮草告急的问题，就足以把一个人做成跪像，和张贲一起为万世唾弃呢。”

　　杨启文眼前一亮。这时，门外忽然有太监道：“陛下，华亭郡主，采蘋求见。”

　　“采蘋？”杨启光愣了愣。

　　一会儿，采蘋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进来，还未站定，便急急道：“陛下，华亭郡主，刚刚那奴隶王春华企图自尽，还好发现的及时，被丫鬟们拦下了！”

　　杨启光笑笑，“原来是这事啊，那我就不管这么多了，莲儿，你自己去处理吧。”

　　莲儿抚摸着他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温柔，“蒋友存的事情，你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吧？”

　　杨启光笑了，“当然。以军粮问题，先将蒋友存及左右侍郎收监查办，然后命一位新的侍郎，暂代理尚书一职，有前车之鉴，他必定俯首帖耳，如犬马牛羊。”

　　转眼，紫霞宫。

　　空气中还弥漫着好闻的沉香。走到房里，只见王春华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应该是刚刚被揍了一顿，看起来虚弱至极，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一起一伏。前几日她脸上刺的“奴”字尚未痊愈，伤口还结着暗红的血痂，头发也全部被剃光了，加上穿着青灰色的衣衫，看起来像个尼姑，可即便如此，也并未容貌尽毁，反而有种“病西施”弱柳扶风的美。

　　身旁站着几位宫女，手足无措的样子。见莲儿来了，忙齐刷刷下跪道：“华亭郡主恕罪，奴婢们只是离开一会功夫，她就用碎片划开了绳索，紧接着企图用碎片割腕自尽，还好奴婢们发现得及时，已经教训了她一顿。”

　　唯恐惹怒莲儿，降罪于她们，一个年纪最长的宫女又连忙补充道：“今后一定专派人马全天候加强看管，吃饭、睡觉、解手均推行轮班制度，以杜绝此类事件。奴婢现在就去制订详细的排班计划……”

　　莲儿伸手制止她们继续说下去，走近王春华，细细打量着。王春华虚弱地躺在地上，左手腕上有一道刚刚割开的伤痕，由于位置不准确，割得也不深，只流了一点血，现在已凝固了。

　　莲儿又四下望去，这屋子里实际有不少可以自杀的道具，王春华刚刚割腕的白瓷杯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即便全部收走，也有衣物、幔帐等布条撕下来可以悬梁自尽。除非真的全天候派专人轮班值守，否则王春华一旦有了此心，便很难杜绝。

　　望着地上“病西施”模样的王春华，莲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天下午，陈梅又被叫到宫中，坐在了莲儿面前。

　　两人还是喝茶“叙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未来的“美好生活”。随着莲儿叫陈梅入宫越频繁，陈铨越是开心，每一回都忙不迭备车备轿送女儿进去，心中早把这女儿当作了“准田妃”。

　　陈梅发现，今天这趟前来，“奴隶王春华”没有跪在脚边，她的心里比平日稍微舒服了一点。

　　“田姐姐，我想不明白啊，这人世间多么美好，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想不开要自尽呢？”莲儿啜饮盏中的茶，像是在发出感叹。

　　陈梅的心突然开始战战兢兢。起初她还以为莲儿厌倦了侮辱王春华那一套，可现在听见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强颜淡定问道：“莫不是那‘陈国奴隶’自尽了？”

　　问这话的时候，陈梅心中感到一丝解脱，又感到一丝紧绷。解脱的是终于不用每次来宫里就看那些糟心的变态折磨，紧张的是王春华若是没了，下一个会是谁？

　　莲儿愁眉微蹙，叹道：“田姐姐猜对了一半，那奴隶只是企图自尽，并未成功。现在只能躺在地上，连活都做不了了，更别说表演了。这万一以后成了个废人，难不成我们紫霞宫还得派专人伺候着，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说罢，莲儿望着桌上空空的香炉，眼底透出淡淡的忧伤，“现在紫霞宫奉行节衣缩食之风，沉香都要定量供给，连本宫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哪还有闲钱养奴隶啊？”

　　陈梅的心又悬了起来，听莲儿口气，应该是打算结果了王春华，又嫌还没折磨过瘾。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劝解，怎么说都有可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只好含糊其辞：“这还真是件挺难办的事呢。”

　　“不如田姐姐来看看她现在的状况，帮我出出主意？”莲儿眨巴着清纯无辜的大眼睛。

　　像头一回一样，采蘋掀起门帘，一眼就能望见里面躺在地上的王春华。

　　当陈梅看见王春华的脸时，惊得手中的白瓷杯啪的一声掉地上摔碎了，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只见王春华脸上除了上次郑仁刺的那个“奴”字，又被刺了好几个“奴”字，加上她的光头上也刺了几个，整个头上、脸上加起来少说也有十个“奴”字，密密麻麻，让人看不出王春华原本的容貌。这些字显然是刚刺上去的，伤口还渗着血，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陈梅哆嗦得不能自已，“这，这……怎么会这样……”

　　莲儿淡淡道：“既然这奴隶已有自尽之心，无心再表演，留着她的容貌也没有意义。之所以给她刺这么多字，是要给她的灵魂打上永远的烙印，待她到了那一边，也永远铭记今世曾经是周国的叛徒与奴隶。”

　　陈梅竭力忍住作呕的冲动。

　　“时候差不多了，田姐姐，我们该出发送奴隶‘上路’了，”莲儿看了看紫霞宫外头，“大人们应该已经来到太和殿门前候着了。”

　　陈梅一愣，心悬了起来，这次，莲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将给王春华一个怎样的死法？

　　转眼，太和殿门前的广场。

　　郑仁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朝臣。

　　“华亭郡主说，这回要处死这位奴隶了！”

　　“要处死直接处死不就好了，把我们叫来这里作甚？”

　　“难不成又想了什么新招？”

　　“话说那蒋大人好像刚刚抓进去了！这事你们知道吗？”

　　“不止蒋大人，抓了好几个呢。”

　　“是吗？”……

　　郑仁侧耳旁听，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