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四平怎么会做这种事?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皇上愁眉不展,抚摸着面前的黑釉兔毫油滴盏,唉声叹气。
杨启光站在皇上面前,“汇报”着四平公主密谋拉拢浦王父子合伙扳倒他的事情,一切都如先前预计的那样。
“人是会变的,父皇切莫停留在过去啊!”杨启光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您还当她是十几岁的单纯的乖女儿吗?她现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纯洁善良的姑娘啦!你要知道,她的女儿都已经十几岁了,女儿都已经长成一个诡计多端的狡诈妇人了,更何况这个妈呢?”
皇上皱着眉头,摸了摸手头的黑釉茶盏,不置可否。
杨启光转了转眼珠,“当然,口说无凭,这事确实很难让人相……”说着,他稍稍凑近了些,压低嗓门,“据儿臣所知,十日之后的那天夜里,她就会去浦王府,找他们商量谋害我的计划了呢。”
“什么?”皇上捏紧了手中的黑釉茶盏,目光中既是震惊又是心痛。
杨启光悄悄瞄了一眼皇上,小心翼翼道:“十日之后,就派人与儿臣一同,去浦王府潜伏一趟,便可真相大白。”
皇上的心悬了起来。这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结果。身为“太平管事”的他何曾料到,自己的一众子女死的死残的残,剩下为数不多的嫡出子女,还变成了四平公主这副“残害手足”的德行。而十日后,就是揭穿四平公主“真面目”的时刻。
见皇上犹豫着,杨启光添油加醋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她能与浦王一家谋害我,明日,就能与更多的人一同谋害父皇您也尚未可知。”
皇上的心揪紧了。不得不承认这杨启光说得对。今日,她能与浦王一家谋害手足,明日,谋害亲生父亲也尚未可知呢!这么一想皇上细思极恐,可怕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脑海中四平公主的脸也变成了狰狞的面孔,他赶紧甩甩头,想把这可怕的画面挥出脑袋。
见状,贴心的杨启光上去给皇上按摩起了脑袋,样子懂事极了。皇上觉得舒服了许多,一会儿,表情慢慢舒展开来。他点点头,“到时候,就按你说的做。朕会派人跟进此事,绝不姑息。”
杨启光在背后帮皇上按着太阳穴,捶着脑袋,听闻此言,嘴角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心说:莲儿教的话术秘笈还真管用呢。
“哎,朕的这一众子女,竟一个个都破罐子破摔!”皇上失望地摇摇头,话题转向杨启光时,语气却又燃起了一股希冀。“唯独你的思想,你的胸怀,你的才智,是唯一挑得起大梁的。”
杨启光心中大喜,这言下之意,岂不就是他做储君稳了?但他顿时想起,莲儿教导过他,遇事要泰然自若,不可面露急躁,否则容易让别人起疑心,功亏一篑。也幸亏现在皇上双目微闭着,没注意到他此时的表情,于是忙收起嘴角的笑意,装作气定神闲,一本正经道:“父皇如此厚爱,儿臣愧疚难当,惶恐不安啊。”
皇上面露愁色继续双目微闭着,说:“周氏克扣军饷,害了太子战死沙场,害死六万大军,太子唯一的子嗣,也受罪妇周氏影响,被废黜太孙身份。”
杨启光面前浮现起那年仅十二岁的“皇太孙”杨奇的面孔。杨奇受到“罪妇周氏”影响,不仅终身不得继承皇位,还被逐出宫去,目前由沈晋之交由宫外抚养,现在只是庶民一个,这辈子都翻不了天了。
“启昭战死殉国,启志身为庶出,启文尚且年幼,一个个都无法与你相比。”皇上细细数着自己的子女,眉宇间凝聚的哀愁逐渐变浓。
杨启光用坚定的眼神回应着皇上,皇上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父子间的心灵感应,微微睁开双眼,望向他,目光又充满了些许欣慰,拉过杨启光的手,语重心长道:“也幸亏还有你,现在,朕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现在朕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撑不了多久了,最近朕也想着要草拟遗诏的事了……”
杨启光大喜,莲儿所有的努力,终于让他离梦想近了一步!心底乐开了花,转念却又想起莲儿的教导,忙照着莲儿教的那样回道:“父皇定能活得长长久久,可千万不能悲观啊。”
“哎,年纪大了,还是要认清现实,不是光乐观就够的……”
“心态也是决定健康的一个重要因素嘛……”
两个人客气地闲扯着,时光一点点过去,桌上的香灰一节节慢慢落在了莲花香座上,宽敞的室内飘着好闻的奇楠沉香的味道。
东北,陈国。
马蹄踏过层层尘土,扬起满天的黄沙。
听闻周国马上就要派人调回李敬亭部队,陈国人哪里还敢耽搁,这头立即调兵遣将,做好战略部署,那头快马加鞭将王春华送去大王那边。
马车不知颠簸了多久,也许没有多久,对王春华来说却像一年那么漫长。待到下车,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第一眼就见到了早早等候在此的伯外祖父赵铎。
时隔多日,赵铎再见到风尘仆仆的王春华,既是震惊又是心疼。看得出她已经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可脸上的伤痕还是清晰可见,多日奔波未曾歇息、心神焦虑的折磨与疲惫,也都写在脸上,已经完全不像当年在王厚德家中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王春华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赵铎原地呆立许久,望着王春华沧桑的面孔,感觉这一切恍若隔世。这些日子以来,赵家满门覆灭的痛,尤其是血腥边疆那一夜儿子侄子的惨死又浮现在眼前,他完全未曾预料此生还能与任何一个和赵家有血脉关系的亲人再相见。虽然王春华只是赵铎的侄外孙女,隔了好几代的血亲,但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只要大家是一条心,那就是一家人。何况两人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从周国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现在,模样大变的王春华站在赵铎面前,两个人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赵铎想叫王春华的名字,喉咙却哽咽了,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
经历了差不多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来到陈国,顺利见到了赵铎,这一切比王春华预想的还要顺利。然而此时她的心却仍然沉重不安,有种莫名而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不久的将来,会有难以预料的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