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大翻转。
杨启光快坐不住了。这些重臣曾经一个个都是依附于莲儿一党的,谁也没料到会在这时群起反击。变化来得太快,也偏偏是莲儿不在身旁时。
情急之中,杨启光又急中生智,搬出刚刚的蒋长羽向沈晋之发难:“我们调查了你的部下蒋长羽的底细,发觉他这些年有严重的受贿现象,作为他的上司,你不会毫不知情吧!”
听到“受贿”这个词,沈晋之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又避重就轻地辩道:“即便受贿之人也无需举家潜逃,蒋长羽的失踪,与‘粮草案’有关,只消重审‘粮草案’……”
杨启光毫不犹豫地打断沈晋之:“别给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现在说的是蒋长羽的受贿案,受贿!听得懂吗?”
他果然拿住了沈晋之的软肋。刚刚还能言善辩的沈晋之,这会儿竟哑口无言。吏部乃六部之首,文选司又乃吏部四司之首,作为吏部的最高长官,和那多年来手握重权的文选司郎中蒋长羽,要说能划得清界限,那是骗人。
皇上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先彻查吏部是否存在此类状况,在此期间,沈晋之,你就先停职接受审查吧!”
沈晋之脸色煞白。他当然清楚,这一回若是查起来,只怕此生就别想再出来了。
杨启光望着沈晋之脸色煞白的模样,心中暗自发笑: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来泼我脏水,你还是省省吧!
“陛下,”刚刚那几个帮沈晋之说话的臣子道,“若浦王临终前那几个衙役听见的杨勉所言为真,周浦王‘残害手足’一案,便可还他清白,届时也该将他解除禁足,恢复王爵。”
郑仁及时地站了出来:“若杨勉所言不假,‘残害手足’一案便可还周浦王清白,但仍然无法证明他不是‘浦王灭门案’的凶手。因为被杨勉诬陷后,心生怨恨起了杀机,也并非不可能。”
“若杨勉是被华亭郡主哄骗,栽赃周浦王,那么,在‘浦王灭门案’中,华亭郡主同样具有充分的杀人动机——灭口!”
“而且浦王灭门案发生前后,周浦王是被禁足的状态,无法与外界接触,相较之下,华亭郡主作案就容易多了……”
听了这些话,皇上的头又开始痛了,李祥还想上前给他按摩,却被他摆手制止了。他面容疲惫,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下面人的争论,“不用再争,各位说的都有道理。即便周浦王‘残害手足’一案是被诬陷,也无法证明‘浦王灭门案’他不是凶手。接下去大理寺重点排查‘浦王灭门案’,在查明真相前,他仍然必须禁足,不得与外界接触。”
说罢,他扫了一眼沈晋之,示意来人带走。
杨启光冷笑着,看着沈晋之被带走。
会议继续进行。皇上很久没有这样说话、用脑了,他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他深深吸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脑袋,强打精神继续道:“下面我们说今天的第二点——针对南部边境战事,有人提案:制造时疫。”
众人面面相觑。杨启光心中暗自得意:这可是莲儿提出,他代笔上书的提案。皇上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皇上解释道:“只要在边境制造一场不会致死、但会使人难受一阵子的瘟疫,所有的战事都会停摆,敌军所有的‘思想侵略’计划都会被打乱,所有的矛盾瞬间就能平息。”
由于这个提议来得太突然,众人还在面面相觑,观望事态的发展。只有内阁大学士郑仁,几乎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就附和道:“陛下真是高瞻远瞩,思维巧妙!如此一来,便可四两拨千斤,将‘四国同盟会’的计划以及频出的农民起义轻松化解!”
“陛下,此举不妥啊!”有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杨启光回头一瞧,竟又是那冯太尉。
冯太尉分析道:“其一,现在边境动荡,我们很难去土濮二国进行大范围投毒行为;其二,虽然这样可以暂时抑制战争的爆发,让我们和土濮二国处于僵滞状态,但长此以往,我们国家的人也会被传染上,慢慢扩散至中原地区以及整个国家,让百姓苦不堪言!”
皇上瞥了冯太尉一眼,道:“不用去土濮二国,只消在周国境内投毒即可。让我们国家的人感染上时疫,传染到土濮二国,不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吗?如此一来操作起来就方便多了。这样做还有一点好处:可以让周国百姓认为这是敌国所为,会更加憎恨敌国,一致对外,非常有利于民族团结。”
“可是,当瘟疫扩散至中原地区,百姓苦不堪言,岂不是也有农民起义的风险?”
皇上照着杨启光先前上书的内容道:“我们只需编几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树立再多一点碑、塔、庙、堂,用于祭祀和纪念,发起翰林院等文人,撰写可歌可泣的话本、南戏、北曲、小说,雇佣戏班子到处表演,并在各郡县设立专业机构,拨款银两鼓励文人投身于此类创作.....只要举国上下都是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便能将矛盾转化为悲痛,将愤怒化解为感动,将抨击化解为歌颂。到时候,百姓们整日忙着感动、歌颂还来不及,谁还顾得上埋怨?”
“如此糊弄百姓,于我大周并非长久之计啊……”
“在这国难当头,你频频唱衰我大周,是何居心?”杨启光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冯太尉。
“臣并非唱衰周国,治理朝政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和满腹信心,面对敌军的‘思想侵略’,堵不如疏,刚刚沈晋之所言不差——避免‘四国同盟会’的影响扩大化才是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如此糊弄百姓并非良策……”
“冯太尉,你老了,也该告老还乡了。”皇上本就心烦意乱,冯太尉的反对更是让他烦躁不已。他直了直身子,掷地有声地宣布道:“明日起,冯太尉告老还乡,至于‘太尉’一职,本就是虚衔,不必再置,自此作废。冯太尉之子冯远征,本为宗人令,坐其父,削职还乡,明日启程。自此,宗人令也无需专设官员,其负责事务整体转移至礼部,宗人令皆由亲王、郡王兼职,李祥,即刻拟诏。”
大殿里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无事,退朝!”皇上言简意赅,扶着脑袋,命李祥扶他回宫。
……
不多时,紫霞宫。
采蘋端出刚蒸制好的鲜花团子、松子百合酥、艾蒿糕,摆在杨启光和莲儿面前的茶几上。在这雅致的一方空间里,飘着好闻的武夷岩茶的岩骨花香。好茶、好器、好花,配合这清甜可口的茶酥,仿佛让人置身于山间田园,心旷神怡。
杨启光一边向莲儿汇报早朝惊心动魄的情况,一边向莲儿诉起了苦:“本来父皇都要立我为太子了,谁知那沈晋之横杀出来,实在猝不及防……亏得我急中生智,用蒋长羽受贿案扳倒了他,否则,只怕一个回合也撑不下去了……如今父皇对我失去了信任,不再交予我实权,我虽然扳倒了沈晋之,他却也将我元气大伤。我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怎么朝臣一个个,都像杨启志附了体一样?现在确切还站在我们这边的,大概只有郑仁了……”
他还在叽叽咕咕念叨着,坐在他对面的莲儿,思维已经开始了飞速运转模式。她捏着手中的一块龙井茶酥,眼底泛起一丝冷冽的波纹。
——杨启志,真的是与世隔绝的状态吗?郑仁,真的站在我们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