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止白皙的脸颊上顷刻红肿起来。

　　他脖颈绷着，一双清眸死死地盯着地面，唇线抿紧一句话也不说。

　　大学士夫人秦珍华看到自己的爱子被打，心里不是滋味，眼圈红红地别开脸。

　　顾清风厉声：“逆子，你可知错？”

　　顾珏止从到家至现在，既不认错也不否认，顾清风气得仰头垂目，仿佛一下老了很多。

　　他看了一眼边上，老管家手捧的执行家法的藤条，终是恨铁不成钢地道了句，“好哇，我管不了你了，冥顽不灵，未来几日朝会你必去了，学士阁我也带你请好了假。你且在家中闭门思过，就跪在这祠堂里，好好地自省！”

　　说完，拂袖而去！

　　顾珏止咬紧牙关，袖下拳头紧攥。

　　他并不知顾清风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出去后就站在门侧。

　　秦珍华见状，缓步上前，“孩子，你何故将你父亲气成这般？”

　　见顾珏止还是不说话，她蹲身到他面前，抬手心疼地拂向他半张红肿的脸，“父子俩真是一个脾气，你这般行事……可是为了聂家那丫头？”

　　顾珏止愕然望向她。

　　秦珍华紧着的眉心赫然舒展，“果然。”

　　顾珏止的反应已经能说明一切，只要不是真的流连烟花之地就好。

　　顾珏止却是神情惶恐了起来，“娘，请不要将此事告知父亲。”

　　秦珍华：“你是怕你父亲为难？”

　　顾珏止良久道，“是，父亲是整个清流之首，若让他知道儿子至今都未曾放下聂家的案子，只怕他很难做。”

　　当初聂家的案子就是顾清风顶着多方压力定案的，如若让外人知晓，他儿子想要替聂家翻案，这不等于在打他顾清风的脸么？

　　文人向来注重声誉，顾珏止太了解了。

　　“所以你就打算一个人背负？”秦珍华有些绷不住了，抓着帕子捂住口鼻，“我儿太傻了。”

　　“这是我们顾家，欠她的。”

　　.

　　噼里叭啦！

　　这天一早，如意布庄门前便响起了炮仗声，吸引了许多的客人入店，一时间好不热闹。

　　聂薇霜也料到客人会多，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从季若昀那儿讨了些伙计过来。

　　不管怎么说服务热情些，成交也会多些。

　　而客人们来店后，多数都会去到西角那处台子前，只观台上站着一位身穿款式新奇衣裙的妙龄少女。

　　正是喜珠。

　　喜珠一动不动，过一会儿才会改变姿态，偶尔会转个身，向众人行个礼。

　　但除此以外，无论别人说什么、问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人们鲜少见到这种事情，自然新奇地围看，久久不挪一步。

　　“这可真够新鲜的。”有人言道。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名堂。”

　　说这些话的人多数都是男子，女子关注点却在别的上面。

　　“她身上这件衣裙，是从未见过的款式呢。”

　　“对啊对啊，怪好看的咧~”

　　女人们的眼中皆放出光来。

　　聂薇霜见差不多了，冲身旁一名干练的女伙计递去眼色，后者立即高声走向人群，“诸位！诸位！这件衣裙可谓是本店的特色了，虽采用了棉麻，但中间这些拼接，还有领口用的都是上等的缎面。由于都是精贵的料子，所以穿着的时候不仅美观还更加舒适。”

　　女伙计为了证明，还拿着手上的样衣，摸给大家看，“你们看，多滑，啧啧啧，这要穿在身上得多舒服？”

　　女人们纷纷探头，均被她手上的样衣吸引。

　　男子则要冷静许多。

　　“那这衣服肯定很贵吧？”有人就问了。

　　女伙计笑：“自然不贵，这些缎面虽是上等，但都是边角料制成的，既是废料，自然不能算成钱，顶多就是废废裁缝的手，工钱还是要两个的。明码标价在此处，诸位姐姐、嫂嫂们要是觉得合意，不妨买一件回去穿穿看，左右同样的价格，买哪件不都一样，不如挑件自己喜欢的。”

　　一瞬的沉寂后，女客们突然暴动！

　　“我要！我要！”

　　“给我也来一件！”

　　女伙计朝人群外的聂薇霜笑了笑，然后便开始安抚起嗷嗷待哺的女客人们。

　　“好的好的，一个一个来，货有的是，管够！”

　　杨婶见状都傻眼了。

　　“双娘子，您也太厉害了，库房里那些坏掉了布料你没让扔，还真是做对了。”

　　聂薇霜笑笑，继而朝柜台前望去，“快回去，有客人要排队付钱了。”

　　杨婶忙应，“诶好。”

　　聂薇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要不是她现在不方便出面，像店里的这些事，她一个至少能顶俩。

　　“双老板，生意兴隆啊。”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聂薇霜欣喜转身，果然见到了一脸笑意的季若昀。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人朝内堂走。

　　季若昀：“自是早就来了，你一直关注店里的情况，自然没发现我。”

　　听出对方似有怨怼，聂薇霜轻笑，“关注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客人。”

　　季若昀佯装气结：“我好歹出了大力，你就不能夸我两句？”

　　“你现在事业风生水起的，身边定然少不了溜须怕马的，我这两句夸，只怕你都看不上。”

　　季若昀：“那怎么一样，他们拿什么跟你比。别人十句夸，都顶不上你一句。”

　　季若昀说得认真，聂薇霜只当他打趣，旋即扯了别的话题。

　　“对了，上回卖给你的布料，花色有些老。但要是针对中年妇，应该还是很合她们心意的。”

　　季若昀：“这你就别操心了，你哪点货儿，在我这儿亏不了。”

　　“我当然知道亏不了，就是说说而已。”

　　季若昀了解她不喜欠人人情，哪怕是熟人。

　　可正因如此，他总有种被她往外推的疏远感，语气不由软下来，“跟我，就别那么客套了。对了你上次说要带我去沈家三房瞧病，怎么没消息了？”

　　“别提了，三房嫌我是乡野村妇，压根不信我会请得动您这位神医。”

　　“乡野村妇？”季若昀语带笑音，最后憋不住真的笑出声来。

　　聂薇霜瞪他，他才有所收敛。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聂薇霜看了看周围，“我想先做出成绩，然后寻机获得三房的信任，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可这家如意布庄的生意，我可查过了，一直都是负债，不仅如此沈家名下的铺子，生意都很差，只怕你家那位主母没按什么好心，保不齐挖了个大坑等你跳。”

　　聂薇霜扬起下巴，“我有那么好骗么？我刚去沈府不久，陈婉蓉听我学过两年生意便将铺子交给我打理，还将主母金戒交于我，只怕是为日后推诿找借口。”

　　“那你明知是坑，还跳？”季若昀不解。

　　“跳！为什么不跳！我已经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深知置之死地，方能后生的道理。”

　　季若昀：“你又再憋什么坏水？”

　　聂薇霜笑看他：“自然是让恶人自有恶报……”

　　聂薇霜在接手如意布庄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

　　聂家的案子不知得查到什么时候，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但以她的处境想要赚钱，只有接受陈婉蓉抛来的陷阱绳这一条路。

　　不过接受归接受，想让她乖乖掉坑里，绝对不可能！

　　聂薇霜已经想好，既然陈婉蓉不仁，她也无需当什么好人，她经营的铺子，钱她说了算。

　　到时这家店的收入，大部分都可以被她转出成私产。

　　这也会成为日后聂家翻案的资本。

　　季若昀了解聂薇霜，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笑了笑，“行吧，以沈家人的生意本事，我完全不担心你会吃亏，因为他们要是真会赚钱，也不至于把好好的家业败成这样了。”

　　聂薇霜赞同颔首。

　　季若昀：“还是那句话，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师兄。”

　　聂薇霜：“好。”

　　两个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吵嚷。

　　待他们出来就见店内来了好些家丁仆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贵妇。

　　聂薇霜一眼认出对方，“杜春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