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伊人梳洗过后，便去上房蔡氏那里，蔡氏摆饭，她便跟着用了。

　　因蔡氏身体不便，前几年又有万姨娘把持院子，后院里的姨娘们也没有每天早上来主母这边晨昏定省的规矩，母女二人的早饭十分清静。

　　早饭撤下之后，蔡氏才对李伊人说：“万姨娘既然出来了，你日后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李伊人一向行的正坐得端，在这些后宅争斗的事情上，认为只要自己立身正了，其他阴谋诡计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就像佛光寺那一次，若不是李妙人一心想要算计自己，她又怎么会落入圈套，狠狠地得罪了郑何氏，还被嘉宁郡主教训了一顿。

　　蔡氏便摇头叹道：“你经历的事情还太少，对人心尚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就算你对人没有恶意，别人想要伤害你，甚至连一个理由都不需要。”

　　李伊人眉头微皱。

　　蔡氏又道：“有些人宁可自己受些折损，也要让别人不好过，便是你从未惹过她，她也不会放过你。”

　　“这有这样的人？”李伊人对此不太能理解，她关心的往往是家国大事，宦场沉浮，于争风吃醋上面还真的了解不深。“损人不利己，这又有什么好处？”

　　蔡氏轻轻叹气：“后宅妇人很少出门，又不便抛头露面，过日子就只能仰仗男人，一辈子都局限在后院着方寸之地，就算原本豁达的人，到后来也难免会变得斤斤计较。你如今在侯府中还算好的，侯爷和郡主身份见识不比旁人，要是在一些没落勋贵家族中，十几房姨娘小妾占着院子，整日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那才叫可怕呢！”

　　饶是李伊人曾经也算是见识过后宅的争斗了，却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

　　蔡氏拍了拍李伊人的手背：“娘知道，伊姐儿心中有沟壑，必不会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多防备一点总是好的。”

　　李伊人点头：“我知道的，娘。”

　　蔡氏又提点了她些如今京城世家的情况，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她房里的大丫鬟梅香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夫人，老爷……那个，老爷他过来了……”

　　李伊人与蔡氏互相看了一眼，她看见蔡氏的眼中有明显的担忧。

　　梅香还站在门口微微喘气，李齐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她后面，呵斥道：“让开！”

　　梅香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走向蔡氏。

　　蔡氏柔柔地站起身：“老爷这是怎么了？”

　　李齐瞪了她一眼，直接对李伊人道：“大小姐目无尊长，传我之令，即日起大小姐禁足，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孝经，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李伊人愣了愣，忽然想起昨天万姨娘给自己行礼的事，心下有几分了然：“父亲，不知我何时目无尊长了？”

　　李齐压抑着怒火：“我是你父亲，怎么罚你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当面质疑，难道就不是目无尊长？！”

　　“可是……”

　　李伊人感觉到蔡氏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袖子，便低垂眼眸道，“是，谨遵父亲之命。”

　　李齐这才哼了哼，大步走出门口：“你们都给我盯着点儿大小姐，若是她敢无视我的话，叫我发现了，你们也一块儿受罚！”

　　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噤声，都有些瑟瑟发抖。

　　李齐这才离开院子，去了衙门。

　　蔡氏眼眶又红了，眉间的皱痕退不去：“伊儿，这是怎么回事？”

　　李伊人想了想，把昨日与万姨娘见了一面的事情说了，又道：“父亲并不明说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可见并不是我对他有不敬之处，他是为了万姨娘才会如此……上一回我们用礼法驳了父亲的话，所以这次他才什么都没有说，只抓住一点目无尊长就要罚我。”

　　蔡氏忍不住又叹气：“你瞧，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万姨娘想要你吃个亏，也不是一件难事。你父亲要罚你，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也只能生生受着。礼法是一柄双刃剑，你能用，别人自然也能。”

　　李伊人这回算是看明白了：“娘，你说得对，平日里就算无事也不得不多一分警惕。经过这回，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蔡氏见女儿都听进去了，这才扶着梅香坐下来，揉了揉耳朵。

　　“娘怎么了？”李伊人上前关切道。

　　“方才你父亲声音太大，吼得我耳朵疼……”蔡氏娇弱地揉了揉发疼的耳根，眼里已经蓄了泪意。

　　李伊人对此深感无奈，她娘亲什么都好，就是怕疼这一点不好，幸而她是主母，家里还有老祖宗坐镇，只要待在房间里，万姨娘就欺负不到她头上去。

　　“我这里有梅香在就行了，你还是先回去，那一百遍孝经可不能含糊。”蔡氏对她说，“若是有错字漏字或者不整洁的地方，指不定老爷又要说你不恭敬了。”

　　李伊人点点头：“好，娘要好生休息。”

　　李伊人从蔡氏的房里出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先遣了珠玉去松鹤院：“去跟老祖宗说一声，就说我如今被父亲禁足，要抄完一百遍孝经才能出门，这几日恐不能来给老祖宗请安了，待我抄完孝经，一定捧给老祖宗瞧瞧。”

　　珠玉是个稳重的，派她去办这件事，就是不让她说多余的话，只要替自己表孝心就行了。

　　若是珠兰，一定会直肠子地把什么事情都对老祖宗说了。

　　但有些事，与其由当事人全部说出来，倒不如别人自己查出来的更为可信。

　　万姨娘这一手枕头风告状，给李伊人提了个醒，后宅之争从来没有必然因果恩怨，只要她是姨娘，而自己是嫡女，就一定存在矛盾。

　　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伊人回房后就让珠兰开箱取出一叠宣纸来，铺在桌面开始抄。

　　她前世的字潇洒锋锐，宛如刀枪剑影，这一世的字却要开始学着写婉约工整的字体了。

　　一篇孝经还没抄完，大小姐受罚禁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李语人来看她的时候，还悄悄带了几份自己抄写的经文：“大姐姐，你看看我抄的这些用不用得上……”

　　李伊人笑着接过：“三妹妹有心了。”

　　李语人这几日几乎都会来看她，姐妹之间感情倒比之前要亲密不少。

　　只是她这回来的时候，似乎还有话说。

　　“屋子里都是自己的丫头，三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伊人用眼神鼓励她道。

　　李语人咬了咬唇，就拉着李伊人进了碧纱橱，悄声道：“今天我好像看见小姑母身边的那位嬷嬷从角门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