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姨娘又晕过去了。

　　万姨娘的人又去请大夫了。

　　万嫂子灰溜溜地走了。

　　……以上，都是珠兰让院子里的下人去打听的，以往万姨娘那头的消息不容易打听，现在可方便得很。

　　墙头草多得是，万姨娘惹了这么大的祸，这一身的上都是李齐打的，李齐还不肯见她，这就足够让一些擅于钻营的浮动人心开始为自己找出路了。

　　万姨娘倒霉了，得利的人是谁？

　　那必须是大小姐啊！

　　所以不少下人主动向李伊人投诚，不过李伊人却对珠兰说：“听听消息可以，但别应承他们什么，这种在主子还没完全落难时就开始钻营的人，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大的忠诚。回头等万姨娘又起来了，他们肯定还要倒回去。”

　　珠兰点头道：“不用小姐说，我也知道，这些人叫得好听，姐姐前姐姐后的，其实翻脸比翻书还快，没见以前理都不理我吗？”

　　李伊人笑道：“你能想清楚这点，倒是长进了。”

　　珠兰原是有些跳脱的，说话只凭一时痛快，嘴上没个把门的，可现在有珠玉在前，她反而学会收敛了，也是件好事。

　　“往后万姨娘院子里的事，也不必特意去打听了。”李伊人对珠兰道，“惹恼父亲，想必万姨娘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兴风作浪，咱们能过几天消停日子了。”

　　珠兰使劲点头：“可不是吗！姨娘这回是双重打击了，不光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万家老爷还被人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回来，她还不得急死！”

　　李伊人摇头笑道：“你啊，刚说你稳重些了，这会儿你又编排起主子来了。”

　　珠兰吐了吐舌头，笑道：“奴婢也是忍不住嘛，不过奴婢只在小姐面前直言不讳，到了外头就是多说一句话也要在肚子里斟酌几遍的。”

　　珠香细声细气地在旁边应和道：“是啊小姐，珠兰姐姐也就是在自己人面前胡说八道惯了，到了外面还是有分寸的。”

　　李伊人道：“我知道你们几个感情好，行了，不必你帮珠兰说好话。”

　　珠香也是忍俊不禁，对珠兰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珠花只是咯咯笑，一张小圆脸上缀着两个可爱的酒窝。

　　珠玉则一本正经地问李伊人：“奴婢倒是有一事不明白，那万家老爷从前打着咱们侯府的名义放利钱，官府都当没看见，怎么如今就被抓了？这时机会不会也太巧合了？”

　　不该让她们知道的事情，李伊人从来不会对她们透露口风，哪怕她们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越是机要的事情，就越要限制知情的人数，这样才能防止变数。

　　于是李伊人只是道：“万家放利钱的事，你们以为父亲就不知道？从前万姨娘管院子中馈，父亲从未为了银钱而发愁，也就当做不知道罢了。如今万姨娘胆子大了，父亲恼了她，说不得万家就因此倒霉。”

　　屋子里的丫头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啊！”

　　实际上李齐还没那个本事说动官府去抓人，而且效率还如此之高，弄得没有转圜余地。他最多是见死不救而已。

　　这件事能办成，还要多亏楚逍。

　　万家背后牵扯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北平侯府，万姨娘与诚王府的贾嬷嬷相熟，珠兰也曾经打听过，说她们是亲戚。万家的生意里，说不得就有继王妃的一份儿。

　　继王妃在京里素有善名，交游广阔，没准这其中还有她在牵线搭桥，为各府女眷介绍万家的生意。

　　如此一来，涉及到放利钱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有头有脸的府邸都要伤筋动骨。

　　这些人如今是躲着万氏都来不及，心黑一点的，这会儿恐怕该追着万家人要债了。

　　万家打着勋贵的旗号在外树敌无数，如今背后靠山一个个都翻脸强逼，万家将如大厦倾颓，赔光了所有的生意恐怕都还不起那些贵人的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李伊人给楚逍提供了万家这条线索，他能利用此事扳倒几个政敌，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事想要快速息事宁人，没那么容易。

　　楚逍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这是李伊人第一次与楚逍合作，往小了说，她只是气不过万家一而再地算计自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往大了说，这是楚逍利用放利钱这个灰色地带的营生，参几家内眷仗势欺人、藐视王法、草菅人命，就足够他的对手喝一壶的了——皇上可是最恨这些蝇营狗苟钻空子的人。

　　他们之间的交流不过是一封简短的书信，却默契十足，仿佛每一步都商量好了似的。

　　李伊人忽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为了防止书信落入别人手中，李伊人写的话并不十分直白，可楚逍却都能明白，可见和聪明人说话有多省力。

　　而且这个聪明人还心悦于她。

　　要说没有半分心动，那是不可能的。李伊人也不屑于撒谎，她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心有灵犀。

　　这件事如她所想的闹大了。

　　……

　　万姨娘虽在禁足，却没人说不能让别人来看她，因而过不了几天，眼见万通从牢里出来的希望越发渺茫，贾嬷嬷终于坐不住，借着出门办差的由头溜进了侯府，去找万姨娘。

　　贾嬷嬷和万嫂子不同，她关心的只有钱：“我的好侄女儿啊，你可要体谅体谅婶子我，王妃那头也在催呢，这银子到底能不能拿回来？”

　　万姨娘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难看至极。

　　她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和万家有关的事情了，可偏偏贾嬷嬷的主子是继王妃，她也得罪不起，只能打起精神道：“婶子，我说一句实话吧，哥哥的事情，老爷不肯帮忙，官府的人也不敢放人……婶子不如去求求王妃，王妃路子多，看她能不能想办法给顺天府尹递一句话，她的一句话，可比我有用多了。”

　　贾嬷嬷见万姨娘把皮球又踢给了自己，不由心下不快，对她也不客气：“王妃哪能趟这趟浑水呢，外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诚王府和王妃，她又是继王妃，但凡出了点于名声有碍的事你让王妃今后如何做人？好侄女儿，一事不烦二主，万通是你亲哥哥，这放利钱的事也是你牵头的，你就费点心，想想办法吧！”

　　万姨娘猛地咳嗽起来，彩云端来汤药服侍她喝，她恨不得把药碗扣到贾嬷嬷的头上。

　　说什么自家人，利益攸关的时候谁还记得她是自家人！

　　万嫂子成天巴望她去救兄长，万姨娘自己还卧病在床，却没人来宽慰她一句，她这头求不成李齐，万嫂子干脆就不登门了，只每天差遣老仆来催促。

　　贾嬷嬷也是如此，事情闹大之前根本就想起她来，闹到现在才上门，而且还是为了讨钱来的！

　　万姨娘心中各种委屈酸涩，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喷了贾嬷嬷一脸的血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