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

　　正要去找板子的下人们惊恐地跪在地上，就见钱嬷嬷正扶着嘉宁郡主慢慢走进这个小院。

　　刚才开口说话的，就是盛怒之下的嘉宁郡主，郡主一怒，别说是下人们了，就连李齐也不禁有点脚软，底气都没有平时那么足。

　　“母亲，何必惊动您，这只是一点小事……”李齐连忙赔着笑脸上前去搀扶。

　　嘉宁郡主却将胳膊一扭，没有让李齐扶着，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径直往前走：“你可真是出息了，关起门来打女儿就算是一点小事了？那请家法算不算大事，你要打死我的孙女，算不算大事？”

　　李齐被嘉宁郡主的一声声追问吓得满头是汗，不由为自己辩解道：“都是这个不孝女平日里太过放纵，居然还跟外男有了首尾，儿子这也是为了给她长点教训，不让她辜负了老祖宗的疼爱与教诲。”

　　“那你审清楚了吗？”嘉宁郡主讽刺地笑了一下，“她是跟哪个外男有首尾，对方姓甚名谁，送的又是何物？”

　　“这……”李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躲闪，不敢看向嘉宁郡主，只嗫喏地说，“虽然不知那贼人是谁，可这私物确实搜出来了，就是那副宝石头面，伊姐儿自己也承认了的……”

　　嘉宁郡主目光扫向珠玉捧着的匣子，冷冷笑道：“李齐，你可知道，这粉宝石的来历吗？”

　　李齐正满心忐忑，听见母亲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吓得战战兢兢，猛地摇头：“儿子……不知……”

　　“这是先帝在位时，正仁十九年缅南进贡的巨大宝石，虽然色非大红大紫，却难得是整块的宝石。先帝遂将宝石分成三份，一份送给中宫皇后，一份给了先帝亲妹静湘长公主，一份则赐给了端阳王府。”

　　嘉宁郡主视线扫过，目光透出些许怀念：“端阳王府在先帝朝时就已经是盛宠，如今新朝亦是不衰，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李齐冷汗涔涔，不敢多说一句话。

　　嘉宁郡主目光转冷：“伴君如伴虎，若不能谨小慎微，尽忠办差，如何能得到皇上的爱重！你只听旁人片面之词就大张旗鼓喊打喊杀的，是要闹得天下皆知吗，让外面的人都看看你这个爹当得有多糊涂？李齐，你可还不是北平侯世子呢！”

　　这句说得实在是太诛心了，李齐两股战战，主动跪下：“母亲，母亲！是儿子错了！儿子实在不知那宝石是您送给那贱……那丫头的，是我不察，让母亲动怒，也让伊姐儿受委屈了！”

　　“你是不察，还是不愿追查，只为了让自己出一口气？”嘉宁郡主冷笑。

　　“儿子，儿子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伊姐儿毕竟是儿子的亲生女儿，儿子怎会做出这等不慈之事……”李齐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道。

　　“你知道就好。”嘉宁郡主闭了闭眼，“外头说你宠妾灭妻，也就罢了，连皇帝都有宠妃，中宫未能专宠。可你若是杖责亲女，外人会说你什么，你可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今日能听信小人谗言打死女儿，明日是不是也会受他人言语摆布，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李齐低低地垂着脑袋，连忙说不敢。

　　“你别以为关起房门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一言一行，早就被这侯府里不知谁家的探子听了去。”嘉宁郡主摇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外头那些和你不对付的人正等着揪你的错，你回去好生准备着吧！”

　　李齐头上、后背上湿了一片，虽然心里总觉得嘉宁郡主说得太夸张了，他不过是训女而已，闹得再大那也是他们侯府的事，和旁人无关，就算有人参他为父不慈，也没有真凭实据。

　　但他还是诺诺应下，甚至连李妙人都顾不上，匆忙带着自己的人手走了。

　　李齐是万万没想到，他以为今日这一出不过在家里闹腾一下罢了，却没想到隔天大朝会时，当今皇上还特意把他提溜出来问了一句：“听说你从闺女那里看见一副粉宝石头面，以为是外人所授，还要教训亲闺女？”

　　李齐这从来站在队伍后面，万年都不会被皇上点到名的小透明匆忙出列，紧张到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后来还是皇上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对身边宦官道：“朕记得先帝赐给母后的宝石还有剩下的，连同内务府新造的一批珠钗首饰，挑上几样一并装起给李大人的闺女的送去吧，免得勋贵之家竟连御赐之物都认不得了。”

　　李齐吓得半死，差点没有在大殿上晕过去。

　　皇上当堂指责他不认御赐之物，有藐视皇权的嫌疑，李齐真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倒是李大小姐平白得到了皇上的上次，宦官还一并送给嘉宁郡主一道口谕，言语中都是安抚之意，言明李齐的罪过并不影响家人，郡主还是皇上放在心里敬重的堂姐。

　　嘉宁郡主和李伊人领旨谢恩。

　　……

　　朝堂上的事情暂且不论，就说嘉宁郡主当日把李齐赶回去，又罚李妙人抄写经书三百遍后，等到李伊人院里再无旁人，嘉宁郡主走进屋子，坐在炕上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句实话？”

　　李伊人盈盈跪下道：“老祖宗明鉴，孙女也不知道那是御赐之物，只是那副头面看着贵重，又退不回去，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所以你就故意露给妙姐儿，让她带着你爹来抄你的家？！”嘉宁郡主又气又好笑道，“你啊，胆子怎么就这般大，若是我不来，你难道还真要挨一顿家法？”

　　“怎么会，孙女有祖母护着，祖母不会看着孙女受委屈的。”李伊人撒娇道。

　　嘉宁郡主哼了哼，给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马上上前扶起李伊人：“我的大小姐哟，您这回可把郡主吓得不轻，小珠花说话又没个轻重，郡主差点以为二老爷要打死小姐了呢，往后您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了，嬷嬷，这回也是来得太急，我一时无法对丫鬟交代得太清楚。再说还有我娘呢，父亲要罚我，娘也会护着我的。”李伊人笑微微道。

　　“你娘那豆腐做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推推攘攘的，胡闹！”嘉宁郡主气笑道。

　　李伊人顺势坐在炕边的矮凳上，帮嘉宁郡主捶腿：“老祖宗心疼我娘，回头我给她说了，她肯定会高兴。”

　　“罢了罢了。”嘉宁郡主对这病怏怏的二媳妇并不看重，话题一转，道，“那宝石头面是谁所赠，你现在可愿意告诉我了？”

　　“老祖宗问起，孙女哪里还敢说谎，这烫手山芋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拿得出来？”李伊人重重叹气，“幸好我没有真的戴出去过，否则连向老祖宗求救都来不及了。”

　　“如今你戴了倒是无妨，总归是在我这儿过了明路，往后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嘉宁郡主想起往年新年领宴，在宫里见过寥寥几面的太子楚逍，忍不住埋怨道，“太子不会就是因为知道我有那粉宝石，才故意送来给你的吧？这小子可真滑头，当心把你吃得死死的！”

　　李伊人微微笑了笑。

　　另一边，下了朝后，皇帝将太子单独留在御书房，也是好一顿训斥：“御赐之物！御赐之物你竟然就敢拿去送给别人！你小子可真好，惹了祸还要让老子来给你擦屁股！”

　　“父皇息怒。”楚逍拱了拱手，一双眼睛温柔带笑，“这可是送给你未来儿媳妇的，算不得别人了，到头来那粉宝石不还是要进宫的吗？”

　　“歪理！”皇帝瞪了他一眼，又对身边的股肱大臣，龙武军统领于求正发脾气道，“你也是混账，黑衣卫国之利器，怎能拿给他们小孩子鸿雁传书，传出去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大人顶着一张正直面孔，拱手道：“陛下，黑衣卫个个武功高强，来去无踪，不会有人将此事传出去的。”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