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这不是奏折,而是‘陈情’。是字字珠玑、满篇训斥的‘陈情’。
‘啪嗒’一声,‘陈情’从李纯熙的手中掉落在地,李贽安呈上的册子就这般错不及防地落入了邓砚的眼底。
“本宫唤你来,是想让你帮本宫办件事。”李纯熙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奏折捡了起来,等放好后才抬起眼眸看向底下站着的邓砚。
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李纯熙忘了在哪首诗里看到的,此时拿来却发觉正与邓砚相得益彰。十五岁入宫,十九岁就成了鼎鼎有名的邓厂公,短短四年,邓砚便成了天保皇帝的心腹之臣,连李纯熙都不由得惊叹邓砚远超他人的能力。
邓砚此生,当配一句‘风流’。
“请娘娘吩咐。”
“想办法告诉闻小仪,有人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命,做事记得干净些。”李纯熙摩挲着手中奏折的纹理,仿佛一笔一划都要记在心里似的。
邓砚是丞相暗地里培养的最尖锐的剑,可也是一条难驾驭的狗,甭看现在对她这么言听计从,指不定哪天反过头来要了她的命。
丞相虽是喜爱追名逐利,可对幺女的父爱却是真真切切,一堆李家秘事偶尔也会说给李纯熙听,包括明庆年间李贽安趁着先皇抱病卧榻时顾及不了皇宫而被李贽安瞅准时机秘密埋藏下的暗钉。
李纯熙透过窗棂的光,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如同这宫中的生活,漫长而又无趣。
待邓砚领命退下后,李纯熙正想将手中的奏折放回原位,庞德才就进来了。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庞德才将拂尘下压,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平淡无波却仿佛像是一潭深井,静则亦静,却也危险至极。
“娘娘,陛下让奴婢来取落下的册子。”行礼的时候,庞德才一低头就看到了李纯熙手中拿着的奏折,却装作看不见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李纯熙就势将奏折放回原位,等到放归原位后才淡淡地开口道:“庞公公辛苦了。”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能为娘娘分忧是做奴婢的福分。”庞德才再一次躬身,说完后,在李纯熙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取走奏折。
庞德才慢吞吞地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李纯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曾经手握宫中权力的太监总管也是会老的呀。
“娘娘,娘娘。”明玉来唤李纯熙的时候,她正看着夜明珠帘角落里的檀木箱子发呆。
“禀娘娘,底下的人来复命,说这芙蓉园里的晚宴已经安排好了,各宫娘娘也差不多都到齐了。”明玉穿着一身素净衣裙,泛着白的鬓角也只有几支素钗,面带微笑,慈和的说道。
明玉并不是宫里的人,而是丞相夫人的陪嫁丫鬟,算起来也是看着李纯熙长大的老人了。
“姑姑又不带纯熙送的首饰,前些日子,纯熙刚得了一对沉香嵌金寿纹手镯。”李纯熙边说便从暗格里拿出个方块似的檀木盒子,打开来看,镯子周边浮雕纹了许多福禄寿纹,光看着镯子的一角就会发现一堆吉祥字儿,“姑姑带着定是最适合的。”
“谢娘娘了,只是奴婢老了,不大爱打扮。”明玉笑着收下了,戴在了左手上,“可真好看,凑上去闻闻,还有一股子香味儿呢。”
“姑姑喜欢就好,在这后宫里,纯熙就只有姑姑了。”李纯熙见明玉喜欢也是喜不自胜,这可是明玉头一次接受李纯熙送的贵重东西的。
在李家,像是明玉这般大的家仆早就接到了别院里好生着人伺候着养活。只是,李家的嫡小姐在这宫中折了一个去,丞相夫人害怕李纯熙这最后一个嫡小姐也在这宫中被生生地磋磨掉,又担心底下人不干不净的,于是明玉也只好随着李纯熙入了这深不见底的皇宫。
无论如何,都是李家耽搁了明玉。
“娘娘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奴婢还等着伺候娘娘生的小皇子小公主呢。”明玉用枯扁的指腹摩挲一下李纯熙送的玉镯子,一脸向往的笑着说道。
李纯熙听到此话低了低头,垂了垂眼眸。其实除了李纯熙与高恭之外谁也不知道,早在帝后成亲的当晚,高恭就明确地告诉过李纯熙,他不会碰她,她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自小放在先皇后跟前娇养着的。高恭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仅仅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他说,是他没有保护好李婉时,也是他对不起李纯熙,对不起李氏姐妹。
李纯熙有些苦涩的想到,怨不得高恭看到劈头盖脸质疑圣上是否贤明的奏折只是心里窝火刺了她几句而已,即没有给丞相治一个目无尊上的罪名,也没有一直挖苦她,更是为了保住她中宫的威严狠心下令除掉闻小仪腹中的龙嗣。
其实这些额外的对待无一不是都来源于高恭的愧疚罢了,李纯熙早就该想到的。
只不过几天的安生日子,就遮蔽了李纯熙这一双慧眼。还是明玉的这一句皇子公主,才错不及防地撕碎了李纯熙眼前迷惑她的浓雾。
没有了李家的全力支持和皇上难得的愧疚,她李纯熙什么都不是。
“姑姑帮我掌眼找找衣裳吧,纯熙总不能穿一身常服赴宴。”嘴角的苦涩尽皆被李纯熙抹去,撒娇地蹭了蹭明玉的袖子说道。
李纯熙在心中默默的想到,这些话,就不必跟着明玉说了,别再把明玉给吓着,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再多的事情了。
正当李纯熙在明玉及一众宫女的伺候下更衣梳妆的时候,这厢的芙蓉园里可谓是莺莺燕燕齐聚一堂,更有甚者,竟在鬓角簪了支开的正艳的木芙蓉。
凡在宫妃册上有名字又品级的都来了,场面盛大,就连禁卫统领都从皇上那里得了令,加班加点的巡视芙蓉园,生怕这群娘娘遭到什么意外。
李纯熙到的时候,各宫的娘娘们都齐全了,一眼望去,都乖乖巧巧地行福礼。
这就是父亲常说的权势,古往今来权势最是动人心。不得不说,李纯熙有时候觉得它可真是个矛盾的东西,甚为危险而又惑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