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小年，正月封笔七日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因着明日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年，今日虽是热闹却也未曾搁下笔豪。由于昨夜静庭阁无故走水一事，整个后宫有些惶惶，安攸宁前些日子一直往停了暖的静庭阁那儿哭丧，她身子弱没能坚持到小年就昏在了聚福殿里，可除了安攸宁之外没有一个人愿为早就死了的罪臣之女担忧着身后事、追究个水落石出。

　　“娘娘，静庭阁走水一事已经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了，娘娘需得拿个章程出来。”明玉发放完了小年钱后闲不住，就拿出她随身携带的线盒出来在伏在案上书写的李纯熙的身旁坐着打络子。

　　“姑姑，这事儿难办，我_”李纯熙搁了笔揉了揉袖口漏出的一截皓白的玉腕，绿翘瞅准时机给李纯熙的手边递上了一杯暖茶。李纯熙拿起喝了一口润了润喉，见明玉但笑不语似是已有应对之法，李纯熙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暖茶双眼放光的看向明玉，撒娇道，“我忙迷糊了，竟忘了还有姑姑这个军师在。姩姩正被这事儿缠的松不了气，好姑姑，快提点提点我吧。”

　　明玉也不卖关子，停了手里的活计回：“这事儿说难办也不难办，关键就在于瞒这一个字儿，瞒着太后，也瞒着后宫。”

　　李纯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纠结问：“可后宫早就知道了姚选侍被害一事，这让我如何去瞒？”

　　“也就是这个原因才让奴婢说这事儿既难办而又不难办。”

　　“烦请姑姑不吝赐教。”李纯熙向前半倾着身子，正色听着。

　　“此事难办的是后宫人人都听闻了姚选侍被害一事，不难办的也是此事。”

　　“此话怎讲？”

　　“若是太后问起，娘娘大可以说姚选侍前些日子染了时疫，缠绵病榻许久后没了，但日日熏烧艾草的事儿没落下。娘娘查出来的是夜间熏艾的时候宫婢们不尽心，就这么燃了整个阁楼。”

　　“后宫皆知姚选侍去了，可没有亲眼瞧见姚选侍的面，谁知道姚选侍是怎么去的，更何况见着的都在昨夜烧的一干二净，自是随娘娘捏撰。”明玉波澜不惊，倒是令李纯熙细细思考良多。

　　转眼就到了傍晚，泰和殿的一应布置皆是完善，小年宴又名除夕宴，是出了名的家宴。待各宫的妃嫔及宗室子弟坐好，宫婢端着珍馐如流水般呈在桌子上。

　　乐师鼓乐，舞娘献舞，觥筹交错，一派的其乐融融。

　　等到帝后到来，才停了乐舞，众人山呼万岁，恭迎陛下升座。

　　高恭安稳坐好后大手一挥，直言此为家宴不必多礼。李纯熙坐在高恭的右手位，太后坐在左手位。皇帝的御前总管太监庞德才，皇后宫内的太监总管邓砚以及太后的首领太监全福侍立在旁。

　　李纯熙百无聊赖的听着妃嫔的恭维，高恭却是肉眼可见的欢喜，不知道在欢喜什么，太后也久违的带了笑容，高坐在丹墀之上俯瞰着整座大殿。

　　到了后半夜，气氛已经到了高潮。小孩子受不住困倦早就被带来的乳娘给抱了下去，只剩下大人还在一起守岁。

　　没有人敢灌皇后的酒，可李纯熙很是无聊，不知不觉的喝了两杯梅花酿后就有了醉意，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桃花酿只是个清酒，度数最是低，就连那些果子酒都比不得上，邓砚没能想到，李纯熙只是略饮了两杯就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

　　邓砚是第一个发现李纯熙不对的，见李纯熙实在是不大清醒，自己身份低微不能直接带走李纯熙回宫歇息，只好将目光放在正为高恭布菜斟酒的庞德才。

　　趁旁人不注意，邓砚站在庞德才的身侧轻声请示，倒茶端水忙了一晚上的庞德才微微的直了直腰，视线转向李纯熙，只一眼，就知晓了他所言不差。庞德才生怕李纯熙醉了后失态，连忙放下手中端着的酒水凑在高恭的耳侧耳语几声。高恭顺势看向李纯熙，见她眼底朦胧一片，挥了挥手，让邓砚扶她下去。

　　又见时辰已晚，高恭往太后所在之地凑了凑，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宴会还久着，母后可要回宫休息一番？”

　　太后点了点头，直接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带走了李纯熙。

　　宫婢们几乎都在泰和殿里伺候着，回宫的路上就显得过于清净，只有两三对禁军还在任劳任怨的巡查泰和殿附近。

　　“娘娘，娘娘...”李纯熙被人给唤了几声，迷迷瞪瞪的半睁着凤眼，无论多么努力，都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一片，白的、青的、金的、红的，混成了一个大染缸。

　　“娘娘把解酒汤给喝下去吧。”邓砚服侍着李纯熙倚靠在木榻上，右手端着一晚梨汤，梨汤解酒，甜滋滋的，没有劝说，李纯熙就耸了耸鼻尖，甜味儿立马往里头钻，李纯熙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着就像是被柳妃送来的狸奴一般娇憨。

　　一觉睡到了明日，方知昨夜闹的欢，竟闹到了卯时放晓。等李纯熙收拾好的时候，就听着侍从禀告前朝皇帝已带领着百官封笔，一年一度的京察也落下了帷幕，但是地方的地方察正轰轰烈烈在九州展开。

　　皇家的大多宴会都是放在傍晚，白日里也只需要对着宫婢吩咐一二就可，那些宫婢经手的宴会比李纯熙多多了，更无需李纯熙多加费心。

　　日头西斜，东部柔然首领铁伐带着四五个柔然臣子入泰和殿，泰和殿里金碧辉煌、游龙飞凤四处可见。铁伐第一次踏足中原，从未见过如此辉煌之地，他本就仰慕中原，此时站在金龙雕柱旁，不由自主的将耍刀耍出来的满手厚茧小心翼翼的摸上了金龙浮雕的龙尾处的祥云，满含憧憬。

　　中原喜熏香，铁伐随着中原的官员进了泰和殿，一股子盛世之相扑面而来，当即震住了。他虽然是柔然的首领，可柔然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且长年大旱，别说是熏香这等高雅之事，能保持一旬沐浴一次那都是奢望，柔然部落的民众是如此，作为柔然首领的铁伐也好不到哪里去。

　　铁伐是个九尺大汉，穿着柔然服饰，裸露地方都能看到健硕的肌肉，比之中原人来讲当称一句壮士。有些新进的官员从未见过柔然人，此时见着了一溜烟的壮汉，惊诧到差点失了仪态，还好同事及时提醒，才不至于更加丢人。

　　“外臣参见大齐皇帝，大齐皇帝万岁！”铁伐不卑不亢的离开位子到大殿的中央，右手握拳抵心，微微颔首鞠躬，行柔然见客礼，声音沉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