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扶起庆妃，让她坐回位置上，吐出一口气，“若你这番见解都是浅薄无知了，那朕的朝堂、后宫里，岂不是全都是无知之人了？庆妃啊，难为你为朕想这么多了。”

　　庆妃抹了抹眼睛，擦去眼角的泪水，“若臣妾的愚见能让皇上想通点，开心点，臣妾也就满足了。臣妾不是那些氏族小姐，头脑灵慧，也就只有这片心，能为皇上分点忧了。”

　　庆妃放下手来，手上不仅有泪水，还有汗水。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一直觉得太冒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有相信晏非辰。

　　沐芷端着洗脚水往外面走去，站在门外的明萝宫的宫女连忙接过木盆，“劳烦姐姐了，剩下的奴婢来做就是。”

　　沐芷摇了摇头，见德公公还在门外全身心地候着，上前道：“公公，奴婢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德公公看了沐芷一眼，眼中有些怜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几日是你来葵水的日子，今儿也是辛苦你了。好在如今有庆妃娘娘在，皇上这儿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派其他宫女来的。”

　　沐芷点了点头，离开了明萝宫，却并未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而是径直去了落蕊宫。

　　落蕊宫的侍卫经过晏非辰杀人一事后，沐芷每次来都诚惶诚恐的，唯恐自己怠慢了这位姑奶奶而引来杀身之祸。

　　这时候的落蕊宫安静极了，沐芷朝里面走去，却在亭子里发现了长公主凤媚。这个亭子已经有些年代了，年久失修，看起来好似随时都会塌陷般。凤媚安静地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好似睡着了。

　　沐芷轻声靠近凤媚，就见洛美人从里面拿了见披风出来，瞧见沐芷，颔了颔首，小心翼翼地给凤媚披上披风。

　　两人走到另一边，沐芷好奇道：“长公主这是……”

　　“自从被打入落蕊宫，长公主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到外面来。这个时候的落蕊宫旁的花开了，长公主极喜欢闻着花香在亭子里入睡。到了冬天的时候，一到下雪天，长公主就喜欢在亭子里坐着，抱着暖炉静静地赏雪。”

　　“听说落蕊宫中疯了的娘娘不在少数，她们……不会打扰到长公主吗？”

　　“长公主本就睡意浅淡，我担心她们吵了长公主，就会定时在她们屋子里放上安眠香。”

　　落蕊宫中，什么时候这般奢侈了，连安眠香都有？

　　沐芷刚刚提出了疑惑，洛美人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是德公公送来的，他知晓长公主的习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些东西过来。还有庆妃娘娘，她有个表侄是禁卫军，就被安排守在落蕊宫外，庆妃娘娘有时就会让他偷偷送点东西来。”

　　沐芷了然，庆妃娘娘出身低下，宫中都是些踩低捧高的人，想必很难结识到朋友吧。但长公主为人和善，想必当初同庆妃娘娘有些交情，庆妃娘娘才敢冒着违反宫禁的危险，私自给长公主送东西。

　　至于德公公，他应该没那么大胆，许是皇上示意的吧？她在皇上跟前也有些日子了，可以看出来，德公公只衷心于皇上，别无二心。

　　一阵风吹来，凤媚转了个身，身上的披风落地，立马将她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瞧见洛美人与沐芷同行而来，勾了勾嘴角，“阿芷，你来了啊！”

　　沐芷将地上的披风捡起，给凤媚披上，“长公主，夜里凉，还是进屋睡吧。长公主若是喜欢花，阿芷下次给您多带些来，放在屋子里。”

　　“摘下来的花，总会谢的，我还是喜欢看它长在枝头的模样。”凤媚摇了摇头，起身拉着沐芷往外走了走，指着落蕊宫外那棵开了花的大树道：“你闻到花香了吗？”

　　沐芷嗅了嗅，空气中确实有一股清香，却不浓烈，若不仔细闻一闻，还真发现不了。

　　凤媚弯了弯眼角，眼里有一丝眷念，“那是皇上特意为我移来的。这棵树，是我从奇国带来的，它随我一起嫁到了川国，后来我亲手将它种在我的宫殿中，看着它茁壮成长。后来，皇后陷害我，皇上将我打入落蕊宫，就将这棵树也移到了落蕊宫旁。”

　　“皇上是想保护您。”

　　凤媚点了点头，眼神没有离开过那棵树，“我知道，我被打入落蕊宫半年后，川国就对奇国发兵了。最开始我不明白，直到听到别人的传言，我才想通这件事。”

　　“长公主，有没有想过离开川国，回故乡？”

　　“故乡？我们的故乡，不是早就没了吗？”凤媚笑得有些凄凉，“更何况，我已经如那棵树一般，可以从我的宫殿移到落蕊宫，却不能移到故乡去了。”

　　沐芷默然。

　　皇上对长公主有心，长公主又怎么可能对皇上无意呢？

　　她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国度，能够相信、能够依赖的人，只有皇上一个。虽说皇上最终灭了奇国，但皇上终究是长公主的丈夫，家国难两全，长公主只是一个女子，爱不得皇上，也恨不得皇上，她只能在这落蕊宫中，度日如年地生活着。

　　凤媚说得伤感了，再次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笑意看向沐芷，“听说，最近后宫有些不太平，阿芷，你还好吗？”

　　“长公主，还记得我当初同你说，是陆家为了一己私欲挑起了川皇对奇国的杀心吗？这短短一个月，国舅、国丈去世，太子被废，即将发去边关，宁贵妃母子被贬为庶人，太后在今天也仙去了，陆家……已经没落了。”沐芷一口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同凤媚说了一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咱们的仇，快报了。”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陆家身上，只是希望，长公主能过得开心一些，别在奇国与川皇之间，做着煎熬。

　　凤媚伸出手来，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到她的手掌心中，她看着落叶，低喃道：“这……还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