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墨瞪着王掌柜，眼神骤然凌厉起来。玄玉顿觉不好，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小毛已经整个人暴起，奋力的冲向正对着他的车厢侧壁。

　　马车顿时剧烈的摇晃起来，这次，疯婆子和小毛一起再次奋力的冲向侧壁。马车正行驶在一条山路上，失去平衡的车厢倾倒下来，连带着马匹一起翻下了山崖。

　　殷綦只来得及抓住离车门最近的玄玉，他一手抓住山崖上斜逸出来的树枝，另一只手抓住玄玉的手，两个人就这么吊在悬崖之上，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掉落谷底，摔得四分五裂。

　　殷綦带着玄玉攀上悬崖，回到了山路上。玄玉呆呆的望着谷底，还能隐约看见他们的马车变成的碎片。

　　“救命啊——”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悬崖下传上来。

　　玄玉和殷綦探头往下看，他们的目光搜寻了好久，才看见崖壁上的一棵树上挂着一个人。

　　那个在纸坊里找到的疯子，此刻正大头朝下的倒吊在那里，像一只风雨飘摇的茧，他身上捆绑的绳子被树枝勾住，救了他一命。

　　殷綦背着玄玉徒步回到了邑文乡，身后用绳子牵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

　　乡民们围上来追问小毛和王掌柜的下落，只有罗秀梅扑上去抱紧那个疯子，泪流满面的道：“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得知真相的乡民们纷纷咒骂着小毛的丧心病狂，陷入绝望的家属们嚎啕大哭，也有几个人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对小毛的父亲心存愧疚。

　　只有松明疯疯癫癫的笑着，他是毛子墨疯狂的杀戮计划中仅存的一点良知。

　　王掌柜的家人哭着求乡亲们去山崖下寻找王掌柜的尸身回来安葬，但乡亲们却都冷漠的拒绝了，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今天她本来应该庆贺她的寿辰，玄玉还是不顾殷綦的白眼，心软的揽下了这件差事。

　　首先当然是要差人回六扇门送信，傅九和大宝都不在邺都，好在带队前来的也是玄玉的熟人。

　　严光霁抱拳拱手道：“裴姑娘，好久不见。”

　　这次受害者众多，是件大案，但是傅九此次剿灭黑衣人，六扇门精锐尽出，所以这件大案就落在还是新人的严光霁身上。

　　严光霁比上次见面时沉稳了许多，玄玉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阿良也来帮忙，但是受害者已经被剥皮剔骨，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骨头留给阿良辨认。

　　当阿良看清了自己的工作环境，不由得哀叹自己命苦。玄玉是指望不上了，她和殷綦同严光霁一起去谷底找尸体了。

　　只有小雪还惦着他，给他准备了辟秽丹、艾草和三神汤，阿良看着那一池子血浆肉泥，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准备开工。

　　玄玉他们从别的村子绕到山谷底下，他们先找到了拉车的那匹马，这匹跟着他们走南闯北的马已经摔断了脖子，殷綦难得的露出了悲伤之色。

　　王掌柜的遗体被找到了，全身骨头断裂，形容惨烈。疯婆子紧紧的抱着小毛，她把自己的双臂缠进了捆绑小毛的绳子里，即使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巨大的冲击力也没能将他们分开。

　　严光霁指挥人将三具尸体抬走，殷綦已经趁着功夫将那匹马埋了，玄玉难得见他真情流露，也去捡一些干草来权做祭品。

　　不远处有条小溪，因为是枯水期，小溪只剩下尺许来宽。玄玉想着溪边应该野草鲜美，便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去。

　　忽然，玄玉听到有呼喊声传来。

　　“小妹——小妹——”

　　玄玉紧走几步，看到一个老汉拄着一根木棍，步履蹒跚的边走边呼唤着。

　　老汉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身子不稳险些摔倒，玄玉忙跑上前扶住他道：“老爹，你没事吧？”

　　老汉其实只有四十多岁，但是晒得黝黑布满皱纹的脸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他向玄玉道谢：“谢谢你呀，姑娘。”

　　“老爹，你在找人吗？”玄玉问道。

　　“哎，是啊，找我的小女儿。”老汉边和玄玉说着话，眼睛还在四处搜寻。

　　看他如此焦急的样子，玄玉热心的道：“她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吧。”

　　“那太谢谢了！”老汉感激的道。

　　“小妹今年十三岁，大概这么高，”老汉用手比划着一个不到胸口的高度，“有点黑瘦，穿件褐色衣裳，梳两个抓揪。”

　　老汉找的很仔细，草丛里、大树后，大石头背面也要转过去瞧瞧。

　　玄玉安慰他道：“别着急，小孩子贪玩，大概忘了时间，一定会找到的。”

　　“是啊，是啊，一定会找到的。”老汉似乎也在安慰着自己，“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就剩这里了，说不定就在这山里。”

　　“小妹走失多久了？”玄玉一边找一边问道。

　　老汉答道：“十几天了。”

　　玄玉搜寻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个小女孩，失踪了十几天，这恐怕预示着一些不好的结果。

　　老汉也察觉到了玄玉的反应，这似乎让他的坚强突然崩溃：“亲戚家、田里、市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小妹，她在哪儿啊！”老汉泪如雨下。

　　玄玉正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追上来道：“爹，你怎么跑这来了？”

　　老汉道：“我听二狗说看见小妹往山里走过，我就过来找找她。”

　　女子面露不忍的道：“爹，都快二十天了，小妹她可能已经……”

　　老汉打断她道：“我一定要找到小妹……不管是死是活，我都得找着她。”

　　“玄玉！”

　　玄玉听见有人叫她，回头去看，原来殷綦见她久去不回，也找了过来。

　　“殷綦，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帮忙找找吧。”玄玉对殷綦道。殷綦一看原来是玄玉的菩萨症又犯了，他是最懒得管闲事的，又不好拒绝，只能在心里叹气。

　　四个人继续沿河岸找着，老汉甚至连小树洞和石头缝都不肯放过。

　　老汉的女儿见他又在用手里的树枝扒拉石缝里的碎石块，不禁抱怨道：“爹，小妹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会在那么狭窄的地方。”

　　老汉不甘心的道：“她那么瘦，你怎么知道她进不去，万一她贪玩爬进去出不来呢。”

　　突然，殷綦脚步停滞，玄玉也感觉到了什么，两人一起看向那个不到两掌宽的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