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血！
一共两柄镐把上沾有血迹，一柄血迹在镐把中间，而另一把，则是在镐头与镐把的连接处，藏着一些血迹。
工头叫来保管工具的人辨认，根据刻在镐头上的编号，中间有血迹的镐头是十四号，是吕石方领走的；而连接处有血迹的镐头是廿二号，是铁牛领走的。
“铁牛？”工头念着这个名字，“这不就凿开石块，把人救出来的那个吗？”
第二天一早，工头一宣布是铁牛杀了吕石方，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不可能！”村民们叽叽喳喳。
“铁牛是好人，要不是他，我们都死在下面了。”被铁牛救出来的矿工道。
“是呀，是呀！”村民们也纷纷附和。
“铁牛！”张万山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村民一下子安静下来，等着张万山表态，毕竟他是苦主。
张万山用力捏了捏铁牛的肩膀：“你说吧，我信你！”
铁牛额头上还有救人时留下的伤口，他苦着脸道：“叔，我真没杀人，我救了人出来，有人说石头堆底下还压着个人，我就用镐头刨，谁知道力气大了，刨到了小石头的脑袋，我真不是故意的。”
“对对，我作证，我们都在边上看着哩！”被救的几名矿工立刻说道。
张万山沉声道：“工头，铁牛救了大家，我信他，我不能诬赖好人。再说小石头的脑袋都让石头砸扁了，你看不见？你可不能瞪眼说瞎话，想赖着不赔大家的钱！”
“说得对！说得对！”村民们群情激奋。
工头看着几乎要把他撕碎的村民，只好认栽，答应立刻去找矿主商量赔钱的事。
村子里也起了些闲言碎语，说玄玉收了矿主的好处，官商勾结，玄玉听说后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方伯家的屋子里。
方伯在院子里给马车修轱辘，方大娘凑过来小声道：“矿主真的会答应补银子吗？”
方伯瞪了她一眼，没吭声。
方大娘讪讪的道：“我不是卖儿子的命，咱们一把老骨头了咋都行，可是，还有小的呢……”
方大娘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儿子不在了，咱们拿啥养活孙子。”
“想办法挣吧，不行我跟工头说说，下去背煤。”方老伯道。
“死老头子，你不要命了，你要有个好歹……”方大娘说不下去了。
方老伯抽了口旱烟道：“不过，这个阴火起的倒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玄玉突然开门出来，倒唬了老两口一跳。
方伯想了想道：“这起阴火，我见过两次，火焰冲天，坑道震碎，人能从井口飞起几丈高，一烧起来四下蔓延，无法控制。可是这次阴火，只烧了那么一点就没了，只塌了一小段坑道……”
“或许真是山神开恩了吧。”方伯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不再说话。
“殷綦，你帮我做件事。”玄玉回屋便对殷綦道。
殷綦知道她心情不佳，也没像往常一般推脱，点头去了。
“啥！还要验尸？”
工头一张苦瓜脸，哀求道：“姑奶奶，算了吧，矿主已经答应了，给张万山三十两，去年死的那几个，每家再给两吊钱，我这就去跟张万山商量去。”
工头抬腿要走，被殷綦揪着脖领子拎回来，殷綦冷冷道：“再验一次，如果是矿难死的，那三十两我出！”
“真的！”工头眼睛一亮，那就意味着他可以昧下矿主给的那三十两，于是欣然同意再验一次尸。
数盏油灯将工棚照得有如白昼一般，玄玉拿出一卷牛皮，上面绣着一个“瑾”字，这是哥哥的遗物。玄玉打开牛皮卷，里面是一排小刀，玄玉从里面挑了最锋利的一把。
玄玉和殷綦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屏住呼吸，紧紧抿着嘴唇，用刀向吕石方的额头上划下。
一点一点，玄玉小心剥离着皮肉，血淋淋的头盖骨露了出来。
做完了这些，玄玉跑到门外深深吸了几口气，让充满炭灰的空气赶走胸中的血腥浊气。
虽然玄玉早已经习惯了和尸体打交道，但这次的操作还是超出了她的极限。
玄玉压抑住胃内翻涌的呕吐感，重新回到吕石方的尸体前。殷綦已经贴心的将头盖骨冲洗干净，白森森的头骨看起来反倒让人舒服一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再次被打开，殷綦大声喊道：“工头！报官！”
张铁牛再次被带到了矿上，他不悦的嘟囔着：“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咋还没完了！”
可是他一走进工棚，冷汗立刻从额角流下来，棚里除了工头和之前见过的玄玉、殷綦二人，还有两名身着官服的人。
这两人正是工头连夜去县衙请来的，县令听说六扇门的捕快在乌垭村公干，不敢怠慢，立刻遣了县里的捕头带着一名捕快前来。
“张铁牛，你为何杀死吕石方，从实招来！”为首的铺头厉声道。
铁牛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我冤枉啊，昨天已经说清楚了，我刨石头时不小心刨到的，那时候小石头已经死了，他是被塌下来的石头砸死的。”
“哼，你还在狡辩！”玄玉冷冷道。
她掀开盖着吕石方尸首的草席，指着尸体的头颅道：“你自己来看，铁证如山，你如何狡辩。”
铁牛只看了一眼，白森森的头骨这暗红的皮肉中分外狰狞，他吓得惨叫一声，不敢再看。
玄玉说道：“吕石方头上有三处伤口，一处是岩石砸伤的裂纹，另两处是被镐头所伤的方形伤口。”
两名捕快也凑过来观瞧，玄玉继续道：“头骨质坚，被利器所伤变会形成裂痕，如瓷器碎裂一般。依靠这些裂痕，便可以判断受伤的先后顺序。”
玄玉指着一处伤口道：“你看，这伤口四周皆有四散蔓延开的裂痕。而当新的裂痕遇到旧的裂痕时便会中断。”
“原来如此。”铺头连连点头。
“这里是岩石砸伤的裂纹，但是裂纹在这里中断了，说明这一条裂纹是先形成的，而这条的裂纹，是从后脑正中的方形伤口延伸出来的。”
玄玉又指着另一处方形伤口道：“左侧这个伤口的裂纹，遇到砸伤裂纹后中断，所以这个伤口是在砸伤之后形成的。也就是说，伤口的形成顺序是：镐头打伤——岩石砸伤——镐头再打伤。”
“还有，”玄玉又道，“如果如你所言，吕石方是死后被镐头所伤，那么他的血应该顺着头两侧流向面部。可是并没有，反而他的裤子上和镐把上都有血流下的痕迹，所以他受伤时是站着的。”
捕头对着铁牛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铁牛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但是不断冒出的豆大的汗珠出卖了他的心虚。
玄玉轻笑道：“你不肯说，我来替你说吧。”
“你在坑道之内，趁着四下无人，在背后袭击了吕石方。你用镐头砸穿了吕石方的脑袋，然后用火药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爆炸，冒充是阴火，又故意当着众人，在救人时用镐头弄伤了吕石方的头，混淆视听。我说的是也不是？”
“是。”过了半晌，铁牛方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你为什么要杀吕石方？”捕头问。
铁牛抬起头，看着铺头道：“官爷，我是冤枉的。我与小石头无冤无仇，是有人许了我钱，让我杀了他，可是我现在钱也没拿到……”
“是何人指使你！”
“是……”铁牛说出了一个名字
不仅是玄玉，所有的人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万万没想到铁牛竟然会说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