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葳光轩中也是一样,裴福和小雪每天忙进忙出着置办年货。
玄玉每天都发愁他们要把葳光轩都塞满了,小雪却满不在乎的说府里那么多空屋子,可以随便堆。平日里最喜欢买东西殷綦反倒格外安静,每天待在房间里深居简出,难得见到他一面。
小年这天,裴福跑来找殷綦,让他去祭灶。
殷綦奇怪的道:“祭灶这种事小姐参与就好了,我也要去吗?”
“哎,你们年轻人不懂。”裴福拉着殷綦的手道,殷綦心中暗暗好笑,他们两个还不知道谁岁数更大一些呢,“这祭灶是一年当中的大事,老规矩女人是不能祭灶的。”
“这是为什么?”殷綦一向对这些繁文缛节不太上心,所以听裴福这样说很是新奇。
“这灶就是火呀,五行之中火属阳,灶君当然为阳。这男人是阳,女子为阴,祭灶当然得男人来。”裴福又继续絮絮叨叨的道,“而且这灶王爷是个美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女人不能祭灶。”
殷綦咧嘴笑道:“那这灶王爷要是个丑八怪,女人是不是就能祭灶了?”
“呸呸呸,这灶王爷都听着呢,可不敢乱说!”裴福瞪了殷綦一眼道。
来到灶间,周爷爷和阿良早就等在这里,连小念也在帮忙端着贡品,果然是清一色的男人。
一切都由裴福来主持,殷綦就跟在后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祭过灶,玄玉拿了剩下的关东糖去分给街坊的孩子们,正好一个卖风车的老人经过,玄玉又买了几个风车给孩子们玩儿。
孩子们得了糖,拿着风车在巷子里来回跑着玩儿,嘴里还唱着童谣: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吃饭的时候嫌人多,干活的时候人就不够用了。年关将至,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在裴福的严格督促下,连殷綦也不能偷懒,拿着鸡毛掸子打扫高处的灰尘。
玄玉也难得贤惠起来,拿起剪刀和邻居大娘学起了剪窗花。只可惜还是剪的乱七八糟,最后邻居大娘实在看不下去,替玄玉剪了几副。
窗子上贴上了窗花,顿时家里就有了年味儿。
“小姐,你手真巧,这窗花简直太好看了!”小雪对这窗花赞不绝口。
玄玉心虚的笑了笑,殷綦在她身边小声嘀咕道:“唉——小姑娘就是天真。这窗花要是你剪的,我把脑袋摘下来。”
玄玉用胳膊肘狠狠给了殷綦的肋骨一肘子,疼得殷綦直诶呦。
小雪回过头看着殷綦,眨眨眼睛问道:“管家哥哥,你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
玄玉用指甲掐住殷綦后腰的一点点肉威胁他,殷綦只好眼里噙着泪水,咬牙道:“没事——”
小雪还是觉得管家哥哥怪怪的,不过玄玉没有给她机会再问,拖着殷綦上街买春联去了。
玄玉好久没出来逛街了,快过年了,街面上格外热闹,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包小包的往家扛年货。
玄玉也受了这氛围的感染,这看看那看看,什么都想买,不一会儿,殷綦怀里就抱满了玄玉的“战利品”。
街上传来叫卖冰糖葫芦的声音:“蜜来哎——葫芦儿——冰糖儿多呀——葫芦儿——冰糖儿多呀——”
玄玉兴奋的对殷綦道:“殷綦,有卖冰糖葫芦的,我想吃冰糖葫芦!”
殷綦看着玄玉亮闪闪的眸子,眼前却幻化出一个梳着双丫髻,脸蛋红扑扑,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女孩。那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两边发髻上的红绒球随着她的步伐也一晃一晃的。
“綦哥哥,我想吃冰糖葫芦。”女孩转过头来,笑靥如花的看着他。
“啊?”殷綦摸了摸身上,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万年不变的黑布袍,而是一件簇新的棉袍,是玉茵的娘亲手给他做的。
殷綦摸出刚得的压岁钱,虽然只有两枚铜板,但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爷爷,拿一串糖葫芦,要最大的。”
殷綦很小爹娘就过世了,跟着体弱多病的奶奶长大。那年冬天特别冷,奶奶没能熬过去,亲手埋葬了养育自己长大的奶奶后,殷綦从此成了孤儿。
小小年纪的他要自己养活自己,殷綦将仅有的、奶奶给他做的两件衣裳和一双鞋用一块布包好背在身上,这就是他仅有的行囊,动身去城里找事做。
不知道跑了多少间铺子,人家都嫌殷綦年纪太小,将他赶了出来。仅有的几个铜板花完了,殷綦还是没有找到活计。大年夜里,又冻又饿的他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一间药铺的门前。
过年药铺本来是不开门的,但老板怕有人急病用药,还是让伙计去开半边门。伙计嘟嘟囔囔的起来开门,发现门前有好大一堆雪,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堆在门口,满心怨气的他用脚踢了一下,谁知道雪堆里竟然滚出个人来。
伙计被吓得不轻,生怕摊上了人命,赶紧去叫老板出来看看。药铺老板姓庄,就像他药铺里悬挂的匾额“慈善为怀”一样,庄老板也是宅心仁厚之人,但也许就是太忠厚老实了,生意一直做不大。
妻子有时也会埋怨他赊的药太多,药卖出去了不少,却不见银子进账。庄老板倒是很看得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病得不行了,谁会来赊药吃呢。人都有艰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医者仁心嘛。”妻子何尝不知道他的脾气,也只能一笑了之。
庄老板被伙计叫出来,两人扒开雪堆,里面竟是个半大孩子。
伙计道:“老板,这人都冻硬了,大过年的,死在咱门前太不吉利了,我把他背到没人的地方扔了吧。”
“不慌不慌。”庄老板道一边说,一边用手去试探那孩子脉息,“心窝还是暖的,人还有救。快!把他抱进去。”
庄老板把殷綦抱进屋,用雪给他搓四肢,又让妻子去烧姜汤。
伙计跟到厨房,对正在煮姜汤的庄夫人抱怨道:“老板娘,这大过年的,老板又弄个倒卧来。这要救活了还好,要是救不活咱们反倒摊上麻烦事。”
恰好这时庄老板来厨房催姜汤,伙计灰溜溜的出去了,庄老板本想对妻子解释几句,没想到庄夫人抢先开了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啦——”庄夫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宠溺的看着丈夫道,“今天要是不管这孩子,你这个年都过不好。”
庄老板揽着妻子的肩膀道:“还是你最了解我,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这时,他们刚满七岁的小女儿跑过来喊道:“爹爹,你捡回来的那个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