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跌入湖中，湖水凛冽刺骨，傅九咧了咧嘴，冰冷的湖水立刻涌进了他的嘴里。

　　喝了一口湖水，傅九的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他屏住呼吸，睁开眼睛，看到殷綦正泰然自若的悬浮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该死的，又被这小子给耍了！傅九心中暗自咒骂着。

　　殷綦用手向前方的一丛水草指了指，傅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傅九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在眼前摇曳的并不是水草，而是漂浮在水中的头发。

　　在头发的下面，一具具赤裸的白瓷一样的尸体竟然直直的站立在水中。

　　傅九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的划动手脚，在水中倒退了几步，要不是又喝了一大口冰水，他就要叫出声来了。

　　傅九双脚踩水，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一想到刚才喝了两口浸泡过尸体的湖水，傅九便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

　　玄玉拿了一件羊皮斗篷站在岸边，殷綦径直走到一旁去了，傅九觉得浑身都已经结冰了，他此刻顾不上什么风度了，接过斗篷披在身上。

　　殷綦身上的黑袍上已经结了冰，而他已经穿着这件结了冰的黑袍整整一个时辰了。

　　傅九去暖阁后间换了衣服，出来坐在熏笼旁边烤火，玄玉替他倒了一杯酒暖身。

　　傅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觉得胃里一阵涌上一阵暖流。他瞥见殷綦还站在梅花林中，便对玄玉吐槽道：“你到底是在哪里碰上这个家伙的，他真的是活人吗？浑身湿透的站在雪地里，竟然还面不改色。”

　　玄玉没有说话，又倒了一杯酒拿到外面给殷綦，殷綦只抿了一口便把酒杯又递回给玄玉。

　　“你们到底在水底下看见了什么？”玄玉问道。

　　殷綦道：“尸体，大概超过十具。”

　　“这么多？”玄玉惊愕道。

　　殷綦点点头：“我猜测这些就是那些失踪的宫女。水下浑浊昏暗，看不清楚细节，要尽快打捞上来才行。不过……”殷綦朝暖阁的方向瞟了一眼，“这打捞尸体，恐怕傅大人要费心了。”

　　傅九也正在为捞尸的事发愁，这件事如果传扬开去，定会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倘若消息传到民间，势必要引起民心动荡，有损皇家声誉。

　　可是在这皇宫之中，想要秘密的打捞十数具尸体而不为人所知，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在等着傅九。

　　傅九命人去找来在天清河上以捞尸为生的谷氏兄弟，谷老大一听湖里的尸体是立着的，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捞不得捞不得。”

　　“冬天下水是辛苦些，给你们双倍的价钱。”傅九道。

　　没想到见钱眼开的谷老大这次十分坚决：“多少钱也不行，立尸不捞，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傅九纳罕道：“这是什么规矩，我头一次听说。”

　　谷老大吧嗒着烟袋道：“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我们捞尸人也有规矩，这叫三不捞。”

　　“你说说看，哪三不捞。”傅九饶有兴致的道。

　　谷老大摇头晃脑的道：“这一不捞，是雷雨天不能捞；二不捞，说的是一具尸体，如果捞了三次还没成功，说明它不愿上岸，就不能再捞了；这三不捞，就是立尸不能捞。”

　　傅九好奇道：“立尸有什么说法吗？”

　　谷老大道：“我们有句行话叫‘男俯女仰’，说的是男人淹死是脸朝下而女人溺死是脸朝上。但是在水里直直站立的不是尸体，而是煞！

　　这种都是怨气太深，迟迟不肯离开，非要等再害死一个人来替他，才能煞气消散魂归地府。我们这行是代人捞尸，不是替鬼伸冤，这种事弄不好要把性命赔上的。”

　　“这都是老祖宗用命换来的教训，不可不听呀。”说罢谷老大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然后将烟袋缠在烟杆儿上，往腰间一别，起身告辞了。

　　傅九没办法，只好吩咐自己的手下准备工具去捞尸。

　　“这件事还是我来吧。”殷綦阻拦道，“刚才谷老大说的没错，这种立尸煞气很重，一但不小心招惹上了，轻则伤身重则殒命，还是不要冒险了。”

　　“那你不怕煞气吗？”傅九有些担心。

　　“我身上的煞气比冤魂还重，应该他们怕我才对。”殷綦嘴角漾起一抹坏笑，“你还是操心如果瞒着宫里的人，湖里有那么多尸体的事吧。”

　　宫里竟然出了这样恶劣的事情，傅九身为肩负禁宫安危的禁军统领难辞其咎，他入宫向平帝请罪。

　　平帝听说宫中竟然出了这么诡异的事情，十几名宫女殒命竟然无人察觉，不禁眉头紧蹙。

　　傅九跪地道：“微臣未能尽职，甘愿受罚。”

　　平帝并未责怪他，反而道：“别跪了，起来吧。宫里宫外的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也是难为你了。”

　　说到这里，平帝不由得又想起了昔日的玩伴，他叹息道：“如果玄瑾还在就好，朕也可以多一个帮手。对了，那天救下宁儿的人，朕都没来得及好好褒奖他。”

　　傅九道：“他叫殷綦，是玄玉的朋友，救过玄玉很多次，也就我微臣的性命。”

　　“原来如此。”平帝道，“我看他武功高强，若是他愿意报效朝廷，倒也可以做你的帮手。”

　　傅九深知殷綦的个性，便回禀道：“殷綦为人旷达不羁、不拘小节，官场对他来说太过约束了。”

　　平帝叹道：“真是可惜，那就不强人所难了。至于你想做的事，朕会下令宫中宵禁，你尽快办好吧。”

　　当天晚上，因为后花园玉镜湖中有不详之物，导致公主落水，平帝下令封锁玉镜湖，并实行宵禁，同时请高僧做法七日，以消灾免难。

　　夜里要在寒气逼人的湖水中打捞尸体，傅九心中觉得不忍，特意备了酒菜，还有炭火给殷綦暖身，殷綦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湖边搭起一座棚子，玄玉抱着手炉坐在棚中，等着尸体上岸便先进行勘验。

　　大宝已经事先将两艘小船停在湖心，按照殷綦的吩咐，船上不留人，船舷系上麻绳，另一端绑在岸边的梅花树上以方便拖拽。

　　殷綦站在湖边望着漆黑的湖水，凌冽的夜风将他的黑色袍子吹得上下飞舞。

　　“殷大哥，我划船载你到湖心吧。”严光霁道。

　　“不必。”殷綦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借着横在湖面上方的麻绳稳稳的落在湖心的小船上。

　　傅九在岸上向他点了点头，殷綦纵身一跃，犹如一根钢针插入黑漆漆湖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