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綦沉入水中，四下里一团墨黑，他张开手掌，一团蓝色的鬼火出现在掌心里。
借着萤火，殷綦看清了水下，一团团飘荡摇曳的黑发下，苍白的面孔若隐若现。面孔上模糊的五官像是五个黑洞，随着水波荡漾而扭曲变形，仿佛正在无声的呐喊。
十数具白蒙蒙的尸体直挺挺的立在水中，仿佛是一座奇异的水下树林，在鬼火幽蓝的光芒下更显得诡谲怪诞。
殷綦抓住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出乎殷綦的意料，那尸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殷綦带着她吃力的上浮了一段距离，手上一滑，尸体又晃晃悠悠的沉入水底，似乎不愿意离开这阴冷的玉镜湖。
殷綦重新下潜，他嘴唇翕动，指尖微光闪烁点中女尸眉心，这一次再拽动尸体轻松了许多，殷綦拉住尸体的手腕，双脚踩水，带着她一起浮出水面。
哗啦啦一阵水声，一具白惨惨的尸体被扔上小船，岸上立刻有人惊呼：“上来了，上来了。”岸上的人拽动麻绳，小船迅速的向岸边靠近，殷綦则再次没入了水中。
如此往复了七八次，殷綦终于也爬上了小船。殷綦随着小船一起回到岸边，玄玉立刻将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他肩头。
玄玉见殷綦嘴唇发白、步履不稳，连忙扶住了他，殷綦自嘲的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道：“她们不太听话，所以稍微费了一点力气。”
殷綦回到暖阁之中更衣，玄玉则回又回到了棚子里，傅九正在这里查看尸体。
已经捞上来的尸体整齐的排列在地上，因为一直浸在寒冷的水中，尸体的样貌保存的还很完好。手腕上熟悉的伤痕显示，这些宫女的死是他们的“老朋友”造成的。
“黑衣人竟然混进了皇宫吗？”傅九眉头深锁。
玄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巫师果然躲在宫中。玄玉只好将之前自己不小心让大巫师的魂魄逃脱的事简要的告诉了傅九。
殷綦换好衣服也来到棚子里，傅九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刚才玄玉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傅九的问题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傅九与殷綦相处了这么久，却觉得他越来越陌生。玄玉刚才所说的事情彻底超出了傅九的认知，殷綦到底是什么人，他能够摄取人的魂魄？听起来他似乎也懂巫术？他也是巫师？如果是这样，按照律法自己应该立刻把殷綦投入大牢。
在一连串的问题中，傅九最终问出了最实际的那个：“大巫师既然仅剩魂魄，又怎么能继续施法害人呢？”
“附身。”殷綦道。
“真的有鬼上身这种事？”傅九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今天他似乎不得不信了。
殷綦道：“巫术之中有使魂魄寄生在宿主身上的禁忌之术，但是行使这种禁术需要十分高深的道行，会用的人寥寥无几，但是大巫师一定是其中之一。”
傅九道：“兴乐宫中内侍加上宫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岂不是人人都可能是大巫师了吗？这怎么可能查的出？”
“那倒也不是。”殷綦道，“魂魄虽然可以附身，但附身后的能力会受到宿主本身的限制，所以我想大巫师不会随随便便找一个人附身的。”
傅九沉默了半晌，对殷綦道：“殷綦，我不想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想知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殷綦哼了一声道：“你爱信不信。不过，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八回了。”
殷綦休息了一会，再次潜入湖中，忙了一夜，当全部十四具尸体都打捞上来时，已经敲响了早朝的晨鼓。
尸体已经由尸躯门陆续运走，请来诵经的僧人就快到了，傅九命人尽快将湖边收拾停当。
殷綦元气大损，需要回去修养，傅九担心平帝安慰决定驻守兴乐宫，玄玉只好叮嘱他多加小心，然后与殷綦一起回了葳光轩。
阿良早就已经去义庄守候，小雪也只睡了一会就起身等候，见到殷綦回来，小雪已经：“管家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殷綦挥挥手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回房睡一会，中午之前不要叫醒我。”
小雪也过来搀扶玄玉回房歇息，玄玉的目光一直跟着殷綦，看他摇摇晃晃的走进房间，玄玉心中的担忧更深了。
殷綦走进房间，回手关上房门，一路上他怕玄玉担心，一直努力强撑着。这会他实在撑不住了，他只觉胸中血气上涌，喉头弥漫一股腥甜之气，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真的大限将至了吗？殷綦想，这比他预想中还要快一些。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殷綦，你还没睡吧？”是玄玉的声音。
殷綦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情急之下干脆站在上面，他用袖口擦干净嘴角才清了清嗓子道：“还没，进来吧。”
玄玉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小雪煮了姜枣茶，你喝了再睡吧，驱驱寒气。”
“好的。”殷綦微笑着伸手接过了托盘，却站着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对视着，玄玉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主动说道：“要不我帮你放在桌子上吧。”
“好的，谢谢。”殷綦手中的托盘被玄玉拿走放到了桌子上。
玄玉放好托盘，回头发现殷綦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脸上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
玄玉只好又走回殷綦身边，端详着他的脸，有些担忧的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殷綦故作轻松的一笑：“在水里泡了一晚上，换谁脸色都不会好了。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好困啊——”殷綦故意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
玄玉只好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玄玉离开房间，殷綦长出了一口气，他立刻锁好房门，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换下刚才沾了血的衣服和靴子，一并丢进了衣箱里。
玄玉回到房间，面色越发凝重，刚才她在殷綦的房间里分明闻到了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