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蒙住眼睛的少女。

　　玄玉道：“那时候，晚香还没有死，她挣扎着想起来，手心里还沾到了被撕碎的药方。可惜，她伤得太重了，没能撑到天亮。如果，如果你那个时候能把方掌柜叫醒，让他看看晚香，或许晚香还有救。”

　　王小永眨了眨眼睛，安静了片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晚香，都是我害死了你！我对不住你！”他突然起身，头冲着桌角撞了过去。

　　洪绫失声惊叫，好在傅九动作迅速，一把将王小永拖了回来。

　　傅九对洪绫道：“主犯王兴在逃，洪绫，你帮我把这两个人送到县衙去。”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墙角，“对了，还有他。”

　　站在角落里的小偷尴尬的朝傅九笑了笑。

　　可是洪绫站在原地没动，她迎着傅九诧异的目光道：“不行！尸体是扔在我们七拐乡的，人犯也是我抓到的，这两个人，得回七拐乡归案！”

　　傅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忽然想起，在山南县山上，洪绫说要替父亲守护七拐乡时那坚毅的表情，便点头默许了。

　　傅九去县衙借了两名衙役，帮着洪绫押解犯人回去，追捕王兴的事，就由本地县衙负责。

　　“我走了！”洪绫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说。

　　傅九笑道：“洪姑娘，你有没有兴趣来六扇门做捕头？六扇门已经很久没有女捕头了。”

　　“对呀，”玄玉欣喜道，“你来六扇门，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洪绫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不了，谢谢傅大人的好意。”

　　傅九没想到洪绫会拒绝，有些诧异。

　　洪绫微微一笑：“六扇门少我一个没关系，可是七拐乡不能没有我。”

　　“后会有期！”洪绫催动马匹，头也不回的往七拐乡去了。

　　已经过去好几天，众人仍然在为晚香的遭遇感到唏嘘不已。

　　傅九叹道：“晚香虽然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却能明辨是非。只可惜遇人不淑，枉丢了性命。”

　　“哑巴。”玄玉若有所思。

　　“那些人是哑巴！”

　　“哪些人？”

　　“黑衣人。”玄玉道，“那些黑衣人都是哑巴！”

　　“你确定吗？”傅九问。

　　玄玉点点头，肯定的道：“在梦里，不，那些就是我的记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只发出赫赫的怪声。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现在我想通了，原来他们是哑巴，根本说不了话！”

　　“嗯，在清苑县遇刺时，那个黑衣人也没有说过话。”殷綦道。

　　傅九冷哼道：“哼，哑巴不会泄密，怪不得没有人知道任何线索。”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层阴云笼罩在他们心头。一群哑巴，组织严密，训练有素，手段狠辣，能偷走皇家贡品，看来他们的对手，绝不是那么简单。

　　栖梧村是一个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也是裴仲的家乡。只是玄玉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回来，确是为父母亲扫墓。

　　裴仲生前一直十分为平帝所器重，裴玄瑾则从小便是太子伴读，是以裴家突遭变故，平帝悲痛难忍，甚至辍朝数日。

　　皇帝本有意在都城附近赐一块地安葬裴氏父子，但是傅九禀告裴仲早有心愿，希望百年之后能够落叶归根，平帝方才作罢，但仍派人修缮坟墓，御赐金棺，下旨厚葬裴家父子。

　　苍翠的群山，如屏障一般环抱着宏丽雄伟的墓地，一座高高隆起的坟茔之前，崭新的石碑正中刻着：显考 妣 裴仲 邬寒星 之墓，左下首刻着：孝女 裴玄玉 叩立。

　　在裴仲夫妇的合葬墓旁，是他们的儿子裴玄瑾之墓。在裴玄瑾墓旁，有一座新垒的坟茔，里面葬着张欢儿的骨灰。他们的墓前，也以小念的名义重立了墓碑。

　　玄玉、傅九、小念和裴福爷孙两个，都跪在裴仲坟前拜祭，殷綦却是一脸肃穆的站在远处，背着手凝视群山。

　　裴家祖宅是一溜青瓦大屋，环境清幽，玄玉回来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拜祭父母后，玄玉一行人便回到祖屋，傅九远远就看见门前拴着一匹马，一望而知是一匹驿马。他紧走几步，来到门前。

　　“拜见傅大人！”一名驿差单膝点地拜见傅九，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傅九接过，拆开看了看：“知道了。”驿差知道没有回信，也不再多言，跨上马告辞去了。

　　“什么事？”玄玉问道。

　　傅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没事，是皇上的加急文书，命我拜祭师傅之后速速回京。”

　　“邺都出事了么？”玄玉有些担心。

　　“没事。”傅九道，“只是太皇太后寿诞临近，今天是太皇太后七十大寿，皇上要为她老人家大摆寿宴。皇上怕寿宴之前出什么乱子，扰了太皇太后的兴致，所以命我速速返京。”

　　玄玉嗤笑道：“看来，皇上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呀。”

　　“哪里，你别取笑我了。”傅九有些不好意思。

　　玄玉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自我回来之后，总是听人说多亏有镇抚使大人，才能保邺都一方平安。”

　　傅九叹道：“这不过是他们溜须之词罢了。不过，自从师傅出事之后，皇上的确更谨小慎微了。太皇太后也三令五申，命皇宫之内加强戒备，现在皇上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几十个内侍、宫女。皇上常常觉得不便，可是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也只能如此。”

　　玄玉点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太皇太后与皇上又是隔辈亲，自然更是担心。”

　　皇命难为，傅九第二天立刻启程返回邺都，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玄玉一路小心，只走官道，宁可绕远也不要走山路。玄玉只嫌他啰嗦，最后还是小雪赶着，傅九才不放心的走了。

　　玄玉虽然嫌傅九啰嗦，但也知道他用心良苦，因此回程的路上，一直在官道行走。

　　马车的轮子压在一块大石头上，车身大幅度的倾斜了一下，小雪惊出一身冷汗，问道：“管家哥哥，官道怎么也这样颠簸呀？”

　　“不是官道颠簸，”殷綦悠闲的驾着马车说道，“这条路有很多运石炭的车路过，两边的村民故意在路上仍些石块，或是挖上几个坑，炭车颠簸就会遗落很多炭块，他们就拾了炭块去卖。”

　　“竟有这样的事？”玄玉也是第一次听说。

　　殷綦平静的道：“靠水吃水，靠山吃山，靠着炭矿就吃炭，这有什么稀奇。”

　　马车的车轮被石头硌得拔了缝，他们只好到最近的乌垭村歇脚。村上的客栈里，住着一群面貌不善的客商。殷綦带着女眷，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找了一个老乡家借助一宿。

　　这附近住的大多是采炭工，房子上都是黑不溜秋的碳灰，好不容易在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干净人家。

　　这家住着一对姓方的老夫妇，方老伯以前也是采炭为生，采炭辛苦，落下一身病痛。好不容易儿子长大成人，能支撑家里，谁知却在去年矿难死了，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和他们老夫妻同住。

　　玄玉感慨他们的命运多舛，便在这里住下了，家里有女眷住着方便些，老两口也可以赚几个钱贴补家用。

　　老两口热情的把最干净的正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刚刚安顿下来，就听道“轰隆”一声，像是打了个闷雷，外面立刻乱做一团，村民们都向着山的方向奔去。

　　方老伯面色一凛，道：“不好了！起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