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下,披上一件银灰色的斗篷,大太太独自走出了同齐堂。
雾气蒙蒙,沿着石子小路,她来到了陆应山书房外的小院。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院门,大太太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就在其行至书房前,准备用钥匙打开门的一刻,忽然,里面的一盏灯烛亮了起来。
见此情形,大太太先是一惊,但紧跟着,她猛地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嫣红?是你?”“太……太太。”
此刻,面对突然出现的大太太,嫣红显得颇为慌张。
“深更半夜,你怎会一个人在帅爷的书房里?”大太太随即质问到。“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太太,您听我……”
“难道,你是趁夜偷偷溜进来,意图不轨吗?”“不。不是的。”嫣红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请太太息怒。嫣红并非大胆擅入帅爷的书房,之所以得进,是因为……”“因为什么?”大太太厉声追问到。
“因为帅爷许了嫣红私入之权,将书房的钥匙给了嫣红一支。”
此时,嫣红所答完全出乎大太太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除自己与陆应山之外,这帅府之中,第三个握有书房钥匙的人竟会是一个卑微的丫头。
“一个丫头,帅爷凭什么许你出入书房?”“太太面前,嫣红万万不敢有半分欺瞒。”
说着,嫣红赶忙自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柄银色的钥匙,双手奉于大太太面前。
“还说什么不敢欺瞒。哼。你都有了这样的好本事,我这个当主子的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情呢。”
说完,大太太走到书案一侧,稳稳地坐在了罗汉床边。
见状,嫣红连忙跪行至其身前。
“帅爷既放心将书房的钥匙交予你,想必,其中定有缘由吧。”相比之前,这时候,大太太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自入府以来,嫣红一直尽心尽力服侍帅爷与太太,时至今日,能得帅爷与太太信重,这是嫣红的福气。”“这当然是你的福气。帅府里的丫头多了,出类拔萃的却只有你一个。”
“嫣红微贱福薄,若非得太太怜惜,又何谈今日之荣。”嫣红紧跟着说到。
“说真的,你的确是个有福之人。要知道,相比于你,昔日,老太太身边的凤姑可着实是个福薄命短的可怜人呢。”
听了这句话,一直跪在地上的嫣红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然而,就在其试探着望向大太太之时,那一双冷冽而犀利的眼神却吓得她再次低下了头。
“说来,你不愧是跟在我身边的丫头,伺候人的功夫当真是不俗啊。”稍顿了顿,大太太接着说到。“嫣红本是愚笨,多年来,但凭太太一手调教。”
望着嫣红,大太太慢慢俯下身,用手指轻触着其光滑而细嫩的脸颊。
“我猜,你就是在这张罗汉床上,得了帅爷的宠吧。”“太太,那夜之事,嫣红当真是……”
“无心而成美事,你是想说这个吧。”“帅爷兴起之意,嫣红……唯有顺而承受。”
缓缓坐正,转而望向罗汉床上的紫红色软垫,凝视着丝绒布面上刺绣的一个个“福”字,大太太的脸上露出颇具深意的一笑。
“既得了宠,你若是有造化,就早点儿为帅爷怀上个儿子。当然,你可千万别像肖紫珊那样,最后,落得个母疯子病,受不住福,反而成了祸。”……
大太太离开之后,一时间,嫣红瘫坐在地,心中七上八下,惴惴难安。
握住手中的钥匙,望着即将燃尽的灯烛,她不禁回想起李紫墨曾说过的话: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事实上,大太太对你一直是有所防备的;毕竟,你年轻貌美、善于言辞,又时常有机会与帅爷亲近。要是哪天,帅爷一时兴起,把你纳成了五姨太,即便她心里一万个不痛快,可碍于情面和礼数,却不得不改口,叫你一声‘五妹妹’。”
“说起来,做太太的,最怕的就是自己房中的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一来,她可就真的是心腹成劲敌,肘腋之下搁着一把尖刀了。”
“当然。只要你肯说实话,自此,我这边,你便多了一个暗中相助之力;待得时机,我自会遂你心愿,成全你当上大帅府里的五太太。”……
次日晨起,坐在妆台前,望着曾妈摆好的一件件首饰,李紫墨却迟迟没有挑出一样合意的。
“四太太,平日里,您一直喜欢戴金银所制的簪子,今天,不如换个新鲜,改用嵌了宝石的珠花儿吧。”望向镜中,曾妈轻声说到。“左不过那几样首饰,换来换去,也弄不出什么新意来。”
说罢,李紫墨轻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之所以无心装扮,全是因为惦念着许神医今日入府之事。”“是啊。我怕他不来,更怕他来了之后,不能一举成事。”李紫墨应到。
“想来,许神医既应下了,就一定会恪守承诺。”“但愿吧。但愿他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肯为了他们母子,犯险而为。”
“对了。许神医有没有对你讲,他会在什么时候入府啊?”李紫墨问到。“午时。午时一到,许神医自会登门。”……
整个上午,相比李紫墨的忧心不安,同齐堂内,大太太一直在默诵佛经。
闭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时而显现的眉头蹙起,正是其心底难得安宁的真实写照。
军部之中,走上后院小楼的楼顶,远远而望,陆应山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晚之前,穆中南该到了吧。”“回大帅,属下已当面问过冯团长,他说,为穆专员接风的晚宴,顾参谋那边早已着人准备好了。”站在陆应山身后,孔安应到。
“穆中南是总司令的心腹爱将,派他前来,当真是抬举我陆应山了。”“不论来者何人,若想将当年疑案审个水落石出,唯有真实而确凿的凭证才是最最紧要的。”
“一个隐居城中的姨太太,引出一个中计被俘的叶重远,有了长着嘴的人证,胡司令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一言一语间,黑与白岂不是任由颠倒嘛。”
没等孔安再开口,陆应山跟着说到:“我想我儿子了。你这就回一趟帅府,把楚江给我接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