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之后，孔安并没有去找曾妈，而是选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一个人坐在那儿，静静观察着楼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就在距茶楼不多远的一处小摊位上，曾妈正在一样样挑选着绣品。
“今日，顾参谋怎的得空出来逛集市了？”李紫墨问到。“司令与大帅在军部议事，冯团长受命、从旁承应；如此一来，我这个参谋就能暂且偷个懒、歇上一歇了。”顾参谋说到。
“说来，我与冯团长倒是见过一次。”“依四太太之见，觉得此人如何呀？”顾参谋紧跟了一句。
“不过是匆匆一面，我又怎好妄下定论呢？”
此刻，李紫墨虽表面未动声色，内里却不由地回想起那发生在军部刑房、令人惊怕的一幕：
“这样的草芥之人，根本不配让大帅的枪送他上路。您手中的枪应是剿匪杀敌、保一方平安所用，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子弹呢。”
“依属下之见，不如，就让这个誓死为主子效忠的陆二勇灰飞烟灭吧。”
“把人抬到后院的空地去，给我绑在架子上，再多备些煤油和木炭，大冷的天儿，咱们得送他暖暖和和地上路。”……
思绪停断，李紫墨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其实，若想了解一个人的性情与品行，唯有多多相处才能得切身之感啊。”“四太太所言固然不错，但凡事总会有些例外。”
“例外？顾参谋这样一说，我倒有些糊涂了。”“例如，像冯团长这样的人，即便相处久了，仍旧会让人觉得他是怀才不露、深不可测啊。”
“怎么？难不成，顾参谋与冯团长相熟已久？”李紫墨试探着问到。“当然。冯团长虽是大帅从内举荐之人，但其跟在司令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我与他早就是共事同僚了。”
这一刻，李紫墨恍然获知，原来，冯四是陆应山亲手送到廖司令身边的人。
“可是，前几日，我偶然听帅爷提起，说冯团长已经回到军部了，那他以后……”“以后，冯团长还是和从前一样，继续留在大帅身边。”
“这……这是……”“四太太有所不知，当初，奉总司令部之命，地方各军部皆须向上举荐可训之才；也正是借着那次机会，大帅一力推举了冯团长。而后，因冯团长天资聪颖、机敏上进，或许，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没用多久，他就被司令看中，留在身边、出入相随。”
“跟在廖司令身边，冯团长具体是个什么差事呢？”李紫墨再问到。“嗯……怎么说呢？算是少半个副官，多半个参谋吧。”
说完，顾参谋微微一笑。
“既得廖司令看中教用，现而今，冯团长又为何要返回军部啊？”“如果不回地方军部，那冯团长就只能还是从前的冯营长；因为，依其资历，要想在总司令部获得晋升，可谓是难如登天。所以，也只有再调回大帅这儿，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升上这一格儿。”
没等李紫墨回应，顾参谋接着说到：“当然。如此得力之人，一下子从身边离开，司令定是有些不舍；不过，对冯团长而言，既升官职、又侍旧主，也算得上是一件美事了。”
“想来，能经廖司令亲手历练栽培，冯团长定是百尺竿头、更胜从前；往后，再跟在帅爷身边，也定会被信赖有加、委以重任了。”“哈哈哈哈。想不到，四太太虽为女子，所言却句句凝练、字字意深；难怪会得大帅如此钟情，既可入室、又可登堂啊。”
“不过一介女流，顾参谋这样讲，当真是羞煞我了。”“既得再见之缘，我顾某人便以茶代酒，敬四太太。”……
正午之时，李紫墨回到了帅府。
不过，她没什么胃口，看着备好的一样样饭菜，迟迟没有动筷。
过了一会儿，曾妈提着一个紫红色的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李紫墨问到。“四太太，这是大太太让我给您带回来的一碗冰糖燕窝粥，说是血燕，比寻常的白燕要好得多。”曾妈答到。
“东西给她了？”“给了。大太太说，您难得出府一趟，还想着给她带礼物，真是有心了。”
“其实，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了，有心送礼是虚，有意告知回府为实。我得让她知道，四太太是懂规矩的，断断不会贪恋于外，失了该有的分寸。”
“四太太，很有可能，大太太还会问一问孔副官，以关切为由，实则是监视、掌控您在帅府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哼。由着她问，相信，孔副官所答必定比我本人说的还要好。”
随后，将食盒放在一边，曾妈走到桌案前，为李紫墨倒上了一杯温水。
“没曾想，今日出府，竟在茶馆里遇见了那位顾参谋。”“是啊。我也没想到。”李紫墨应到。
“看上去，换了便装的顾参谋，倒是比穿军服时显得儒雅、清俊了不少。”曾妈接着说到。“的确，只要穿上军服，人就平添了几分锐气；不过，今日相见，顾参谋虽身着常服，但其话里话外依旧藏着心机、透着深意呢。”
接下来，李紫墨将自己与顾参谋的一番交谈告知了曾妈。
“这么说，顾参谋与冯团长是表面和睦，内里却心存芥蒂啊。”“依我看，顾参谋八成是妒忌冯团长后来者居上，多少抢了他在廖司令身边的风头。”李紫墨说到。
“一同在主子跟前做事，时日久了，肯定免不了争功争宠。”曾妈应和到。
“我在想，这样的事，要不要让孔安心里有个数儿？倘若告诉了他，往后，又会不会起到什么特别的作用？”“四太太，咱谁也不是神仙，以后的事儿哪能料得周全呢？”
“你也瞧见了，出茶馆之后，集市上人多嘈杂，我也不好跟孔安过多地细说什么；回府的路上，又是一队人马跟着，我更不好停下来，刻意地交待什么。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就是觉得……应该把这件事跟孔安交个底，不管怎样，多知道些总是无害的。”“四太太别急。过两天，我寻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让您再与孔副官当面说上一说。”
话音未落，这时，离桌案不远处，放在矮柜上的一个纸包忽然掉落在地；随着纸包一角的掀开，银白色棉布上绣着的一朵紫梅花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