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榻前，何盈随手捏起李紫墨搭在凳子上的衣裳。
这一刻，她能闻到那衣服上散出的幽幽香气，其间似乎还留有顾春来身上的味道。
对何盈而言，顾春来的气息熟悉而难忘：
“顾……顾师长。”“我若是再晚到一步，你就得跌进才挖好的暗道了。”
“我……”“也多亏你身量纤细，若是换个胖些的，我这猛地一抱，稍有不稳，非得把自己也掉下去。”
“顾师长真会说笑。”“虽说是君子之援，但美人入怀，终是我乐见其成啊。”
“顾师长是君子，可我却算不得什么美人。”“哈哈哈哈。顾某难得做一回君子，何盈姑娘就当是成全我，做一次受之无愧的美人了。”
……
“我……我还以为……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不会的。不会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抱着我。就这样抱着我。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好。好。我不离开。”
……
“何盈，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
“三月后的一战，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那么，就请你嫁给我。”“嫁给你？你……你要娶我？”
“是。我要娶你为妻，你愿意吗？”“我……我愿意。”
“你真的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随着心头猛然的一阵刺痛，何盈从回忆中回到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她一下松开手，任由银白色的衣裳掉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随后，其稳稳落座，一双幽深而犀利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李紫墨。
“你知道，顾春来把你视作什么吗？”何盈开口问到。
没有立刻回应，李紫墨暗暗沉了口气。
“没错。春来是喜欢你，否则，他也不会将你从师部的牢房移到这处废弃的院子了。”何盈再说到。
“你是顾春来即将迎娶的妻子，如此，又何必与我这样无名无分的人一争短长呢？”李紫墨回应到。
“无名无分？”“我已然没有任何奢望，更不会置春来于两难境地，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我无怨无悔。”
“哼。你想要的只是顾春来这个人，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夜，可他呢？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何盈再问到。
“他想要什么？”李紫墨试探着说到。“顾春来想要的，不仅仅是与一个令人垂涎的姨太太翻云覆雨，他更在意的，是作为一军之帅的不忘誓言、不负重托。”
“你想告诉我什么？”李紫墨低声问到。
“不知春来有没有对你讲，他要在何时迎娶我？”“没有。”
“最迟，三个月之后。而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李紫墨不禁重复到。
“第一重喜，是我与春来两情相许、终成眷属，这第二重喜嘛，便是贼匪仇敌插翅难逃、万劫不复。”
何盈此言一出，顿时，李紫墨的心重重一颤。
她没有从顾春来的口中得到任何有关复仇、有关陆应山的讯息，两情缱绻的一夜间，她几乎忘却了对方的身份，忘记了他是一师之帅、不可更变的事实。
恍然间的清醒，她意识到，在顾春来面前，自己可以是抛弃过往一切的李紫墨，可即便在这样的李紫墨面前，顾春来却永远不可能只是顾春来。
“你的来意，我全都明白了。”
说罢，李紫墨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明白什么了？”何盈跟着说到。“陆应山与整个师部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春来一定会杀了他。”
“你可是陆大帅身边有名有位的四太太，难道，你要为了一个不能给你任何名分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丈夫、背叛东山再起的大帅府吗？”
面对何盈这样一问，一时间，李紫墨无言以对。
“不妨告诉你，这会儿，顾师长正与沈参谋长商议备战之策，纵联众师、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能将陆应山部一网打尽，再不给贼匪仇敌留下一丝的活路。”……
相对而坐，沈君将一盏新茶送到了顾春来面前。
“过了昨天一夜，我还以为……以为你会……”沈君欲言又止。
“你以为我会蒙了心志、乱了章法？”顾春来随之应到。
“我明白，你对那个女人……”“无论我对她如何，我都是一师之帅。我不会忘了顾春明是怎么死的，不会忘了纪副官是怎么死的，更不会忘了老首长对我的交托与叮嘱。”
说完，顾春来双手握住了温热的茶盏。
“我知道，就在那个女人带着何盈返回师部的当日，老首长和你谈了许久。”稍沉了沉，沈君说到。
“这一见，他苍老了不少，额间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顾春来轻轻叹了口气。
“春来，老首长的夙愿与希望可全都在你身上啊。”“是。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深深地印在了心底。”
“春来，你可千万……”“别再说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知道该如何去做。”……
走出屋子，李紫墨一步步来到院子里。
同从前一样，在阳光的映衬下，院中几株绿树、几丛野花野草依旧盎然多彩，悄然散发着宁静下的生机。
对李紫墨而言，在这座废弃的庭院中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不自禁，与顾春来的动心相拥；两难抉择，终允林鹰的何盈为替。
此刻，她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闪现出一幕又一幕，直至思绪停留在她与陆应山的最后一夜：
“紫墨，你决意要回去吗？”“是。我心意已定，无可转圜。”
“你真能回得去吗？”“就算顾春来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回去。”
“回去送死？用你的命去赌？”“我的命是他给的，我欠他的。”
“紫墨，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会尽力补偿，补偿你这些年受过的苦，补偿你……”“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紫墨。”“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那就成全我。成全我回到顾春来的身边，成全我重新再做一次李紫墨。”
“如果顾春来不肯再收留你呢？”“那我就只剩下一条路。”
“死？”“对。”
“不。你可以回来。只要你肯回来，你就还是我陆应山钟爱的女人，还是大帅府无可替代的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