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大战，整整厮杀了三天三夜。
炮火连天，即便是黑夜，也会在刹那间惊如白昼。
所经之地满目惨烈，战死的兵士们或血肉模糊、或焦黑成骨。
为能找到顾春来，一路上，李紫墨承受住了所有的无助与恐惧。
投下的炮弹甚至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爆炸，瞬时间，巨大的冲击力将其推出去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天命不绝，所幸，李紫墨身下是松散的沙土，她并没有受伤，而是在一阵昏厥之后，渐渐地苏醒过来。
此后，她坚持着一步步走下去，直至看到一匹无主的黑马……
天亮了，风吹散了混着硝烟的浓雾。
仰起头，望着即将出云的太阳，顾春来深深地舒了口气。
“顾师长，不负连日苦战，这一仗，咱们终是胜了。”
说着，其身边的这位副官流下了眼泪。
“沈参谋长现在在什么地方？”顾春来问到。“遵顾师长之命，沈参谋长已率兄弟们镇守在虎口峡的唯一出处了。”
“陆应山呢？”顾春来再问到。“无路可逃，天亮之前，陆应山已经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躲进了峡口，这会儿，他八成是辨清了情势，却早已追悔莫及了。”
“他还活着吧。”“活着。没有师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副官答到。
“沈参谋长与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有他在，我就安心了。”
顾春来话音未落，这时，李紫墨骑着马飞奔而来。
回过身，这一刻，顾春来用手捂住了胸口。
“顾师长。您的伤……”“没事。一点小伤，我还撑得住。”
“照周军医的叮嘱，若是疼得厉害，您可千万不能硬撑啊。”副官再说到。“仗都打完了，放心，我死不了。”……
副官一个手势，在场的兵士们全都退到了稍远的地方。
立在原地，顾春来远远地望着李紫墨。
一步步朝顾春来走过去，此时，李紫墨的一身白衣沾满了混着血迹的泥污，额前垂下的发丝湿冷而凌乱。
不曾改变的是，那只梅花簪依旧嵌在她头上，在缕缕晨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李紫墨终于走到了顾春来面前。
咫尺相望，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春……春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顾春来回应到。
“我……我一定要见到你，亲眼见到活着的你。”“紫墨，我也想见到你。”
李紫墨刚要再开口，顾春来紧接着说到：“我身后的这个地方叫做虎口峡，今天，你就在这里与陆应山见上最后一面吧。”
听到这一句，一瞬间，李紫墨的心重重一颤。
她早已知道顾春来是这场大战的胜利者，然而，当她亲耳听到要与陆应山死别时，那种感觉就如同冰封湖底突然涌出的一团熊熊烈火，于胸中冰火交战，难以言喻。
“紫墨，你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人，你应该能想到，你见到我的一刻，也将是你见到陆应山的最后一刻。”
“他……他在哪儿？”沉了口气，李紫墨低声问到。“现在，陆应山就在虎口峡的峡口，他不可能再退出来，而往前走，等待他的只有恭候已久的沈君。”
“他还活着？”“是。所有人都在看着，都在等着我的一声令下。”顾春来答到。
“既然如此，就让我……让我送一送他吧。”……
穿过层层把守的兵士，李紫墨来到了虎口峡前。
站定身，她伸手抚了抚头上的梅花簪，将其更深地插入了发髻中。
望见李紫墨，困身高险的峡谷中，陆应山慢慢站起身。
先是整了整军服上的衣扣，而后，他踏着沾染了血渍的碎石道，稳稳地走了过来。
“紫墨。”
这一声唤，在李紫墨听来是那样的沉重。
“帅爷。”
淌着泪，李紫墨喊出的这两个字，久久而违、恍如隔世。
站在李紫墨的身后，同样听到这一声“帅爷”，顾春来又一次捂住了胸口。
“天意难违，这一战，帅爷终是败了。”“这是我的命，我不得不认。”
说罢，陆应山长长地舒了口气。
“紫梅来送一送帅爷。”“有你相送，我陆应山死而无憾。”
“最后相见，帅爷还有什么话要对紫梅说吗？”“有。”陆应山回应到。
“帅爷……想说什么？”
此刻，李紫墨的声音已然有些发抖。
“紫墨，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什么？”李紫墨问到。“我不该将你迎入府，如果你没有嫁进帅府，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昔日，紫梅不得不从，今日，紫梅不得不受。”“紫梅原是我给你的名字，我死了，紫梅也就跟着一去不返了。”
“我……我是紫墨。”“对。你还是那个李紫墨。忘却、抛弃曾经的所有，重新做一回真真正正的李紫墨。”
“了断所有，紫墨与帅爷就此别过。”“好好珍重，好好地活下去。”
“顾师长。”
忽然，陆应山大喊一声。
“陆应山愿赌服输，但求饶过身边的兄弟们，唯我一人之命，以泄顾师长心头之恨、复心中之仇。”
陆应山的声音回荡峡谷，转过身，李紫墨望向顾春来。
“陆大帅一人之命足以，顾春来在此送你上路。”
终是听到了顾春来的一声令下，一个支持不住，李紫墨跌坐在地上。
再没有回头，朝着虎口峡的唯一出路，陆应山迈向了他的鬼门关。
看着他愈见远去的背影，李紫墨开始不住地颤抖。
终于，她撑住一口气，用尽全力喊出了一声：
“春来。”
背身而立，顾春来闭上眼，再一次紧紧地捂住了胸口。
片刻之后，当他再转回身时，泪流满面的李紫墨已跪在了他的面前。
“春来。求你……求你放陆应山一条生路吧。”
“紫墨，你要为他求情？”“春来。求你放过陆应山吧。这不是我一个人在恳求你，我已经有了身孕，我和我们的孩子一起跪下来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