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沉沉，一片漆黑之中，李紫墨靠在榻边，久久凝望着窗外。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仿佛将要被吞没，又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挣脱，恢复应有的圆满与光明。
轻抚着手腕上的嵌金玉镯，闭上眼，发生在重山寺的一幕幕再一次涌现心头：
“四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以命相求，但请四妹顾念昔日情分，听我肺腑之言。”“好。我听。我听。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讲。”
“四妹，你不仅是楚江的姨娘，你还是帅爷的妻子啊。”“二太太糊涂了。陆应山的正妻是大太太，而我不过是他心血来潮、子夜迎入帅府的一位姨太太，一个可有可无、可多可少的女人。”
“不。不是这样。”“昔日嫁入大帅府，紫墨所求，只为能乱世之下有个依靠；而陆应山所求，也只是纳个女人传宗接代，而不至断子绝孙。”
“四妹，帅爷对你不同，帅爷对你是有情的。”“有情？夫妻一场，他可曾对九香有情？”
“你与她不同，帅爷对你……”“正因亲眼看到九香的下场，我才看清了陆应山的无情无义。我原以为他早就死了，可没想到，老天竟留他一条命，苟活至今。”
“即便帅爷有愧于三太太，可他对你却是日日难忘、夜夜牵念啊。”“我不要他的牵念不忘。”
“许久不见，不知紫墨她有没有变了样子。大帅府一夜败落，随之而来的种种厄运，她定是避无可避、险中存身。对她而言，‘紫梅’这个名字，不是富贵，不是荣宠，而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劫难。”“这……这是陆应山对你说的？”
“正因曾是陆府的四太太，所以，她现在的处境才会更加危险，稍有闪失，便可能性命不保。夫妻一场，彼此间的情义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若是再见，不知紫墨会对我……其实，无论她怎样做，我都不会怪她，只要她能保全自己，我就心安了。”“我……我不要再见他。”
“不久前，我问帅爷，同在师部之中，您对许神医安危之忧我自能理解，可您之所以为四妹心虑，到底因为她是您反败为胜的一颗棋子，还是因为她是出自大帅府的四太太？”“你为什么要说这个？你想告诉我什么？”
“当时，帅爷回答说，楚江被困师部，为了保全他唯一的儿子，紫墨不能有闪失。”“哼。他对他的儿子有情，对我不过就是利用。”
“紫墨，你信这个回答吗？”“我信。我当然信。”
“可就在那之后，就在子夜之时，帅爷突然走进来，对我说：我之所以拼尽全力留住这条性命，为的是报仇，为的是雪耻，为的是东山再起。而我之所以要东山再起，不仅因为我曾是一军之帅，更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在这世上，我有一个忘不掉、舍不下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李紫墨。”……
清晨，为沈君换过药之后，何盈端上了早就熬好的红枣粥。
“我这一伤，真是辛苦你了。”接过汤匙，沈君说到。“没什么辛苦的，照顾参谋长是应该的。”
“我明白，其实，你心里最想照顾的人是顾春来。”“如今，顾师长身边已然有了最最钟意的人，哪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说罢，“啪”的一声，何盈随手扣上了食盒的盖子。
“这么说，你是对他死心了？”沈君跟着问到。“世事由不得我，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重山寺一行，若非暗中的这一枪，或许，顾紫梅就留不到今日了。”“参谋长要的是顾紫梅不再留在师部，而我要的，却是她不再留在顾师长心里。”
说完，微微低下头，何盈深深地舒了口气。
“留下顾紫梅，是春来的劫难，更是整个师部的灾祸。我苦口婆心、一再相劝，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不肯信呢。”这时，沈君不禁说到。“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现而今，顾师长正是入了迷的当局之人，一时半刻，怕是很难看清了。”
“怕就怕，等到他真的看清的那一日，一切都太迟了。”
“会吗？”抬起头，何盈随即问到。“怎么不会？以伤病为由，师部之中，顾师长已经在明里暗里削我的权了。这样下去，我不能再说什么，更不能再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顾紫梅狐媚惑心，看着自己的生死兄弟一步步越走越险。”
“越走越险？”双眉紧蹙，何盈随之念到。“我越来越能肯定，顾紫梅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她一定在暗中勾连，密谋着不可告人之事。”
“她……她会害顾师长吗？”“这样阴险的女人，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无所而不能为。”难抑胸中的急怒，沈君说到。
“顾师长对她那样好，她不能……”“没有什么是绝对不能、绝对不会发生的。相反，酝酿久了，时机一到，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我又还能怎样呢？”再也按耐不住，沈君高声呵到。
“我明白，在顾师长心里，何盈难敌顾紫梅分毫；可即便如此，倘若有一天，顾紫梅真的要置顾师长于死地，我可以告诉她，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愿用千刀万剐换他安然无恙。”……
新换的一处居院内，二太太里里外外地安顿着。
拨开窗前的帘子，看着她来来回回，一步步拖着已然受伤的左脚，陆应山暗暗沉了口气。
“大帅放心，二太太的脚伤并没有动了筋骨，敷过药，有个三五日，便可痊愈了。”落座桌案边，林鹰说到。
“重山寺一去，她是十足冒了风险，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回过身，陆应山说到。
“幸好那院子里有口枯井，而且并不算深，底下也没什么尖利之物。”林鹰再说到。“天无绝人之路，紧要之时，老天保着她，就是保着我陆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