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穿过院子,走到屋前,纪副官停了下来。
暗夜之下,屋内的灯烛显得极为光亮,透过窗子,顾春来的身影清晰可见。
深深地沉了口气,随后,纪副官叩响了房门。
“师长。”“回来了。”背身而立,顾春来应到。
“师长,属下……”“夜入偏乱之地,带去的兄弟们全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没等对方把话讲完,顾春来紧跟着说到。
“属下无能,绝好之机,竟叫陆应山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慢慢回过身,此刻,相比纪副官无功而返的自责与不安,身为一师之帅的顾春来却显得十分镇定。
举手投足间,这样的从容不惊使得“戴罪”的纪副官颇感意外。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训斥甚至是责骂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则是静夜之下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神。
稍沉了沉,顾春来走近前,拍了拍纪副官的肩膀。
“还记得,出发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记得。师长说,这一去,一切就全都交给我了。”纪副官答到。
“下一句呢?”顾春来再问到。“记住,随机应变,保住自家性命比抓到人更重要。”
“对。就是这句。”
说罢,顾春来走到案边,随手拿起白瓷壶,倒上了两盏热茶。
白瓷盏内,淡红色的茶饮清透见底,腾起的香气幽然入鼻。
“陆应山是什么人?曾经不可一世,盘踞一方的军帅。要想抓住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一蹴而成呢?”
说着,顾春来端起茶盏,送到了纪副官面前。
“消息确凿可信,属下却冒然失策,生生放过了罪大恶极的陆应山。”退后一步,纪副官说到。
“你亲眼见着他了?”“是。属下带人一直追到了城郊的野林子,最近的时候,我与陆应山也就隔着几丈远。他已经断了一条胳膊,但跑起来,还是像只豹子一样,很难赶上。”
“断了一条胳膊的孤军之帅。”此刻,顾春来不禁念到。
“野林茂密,泥地坑洼不平,加之黑漆漆的一片,属下兵分几路寻了好半天,终是没能找到陆应山。”纪副官跟着说到。
“狐狸太狡猾,错不在猎人。”
说完,顾春来将茶盏递到了对方手中。
“虽没能活捉陆应山,但属下已经面对面地放出话了,三日之内,若其不肯现身,那便父债子偿,拿他儿子的命来抵罪。”
“你的话,陆应山听得清清楚楚?”顾春来跟着问到。“属下可以断定,陆应山跑不远,他就藏在林子里,而我喊出的话,一字一句,他必听得真真切切。”纪副官随即答到。
“是啊。陆应山的儿子就在咱们手里,咱们留他的时日也不算短了。”
一步步走到窗前,顾春来伸手推开了窗子。
很快,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进来,不远处,桌案上的烛火随之不住地摇晃。
“师长,夜长梦多,咱们不能再等了。”上前一步,纪副官说到。“我明白你的意思。”
“三日之内,将陆应山的儿子押赴刑场,到时候,我就不信他这个父亲会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纪副官急而再说到。
“事已至此,或许,我们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稍顿了顿,顾春来应到。
“师长,为了老首长,为了您死去的哥哥,您一定要做出个决断啊。”“我不会忘了师傅的仇,更不会忘了哥哥的仇。”
“师长,请您明日一早就下命令吧。”纪副官紧接着说到。“你放心,我自有定夺。”
“师长。”“今夜你和兄弟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师长。”“别再说了。下去吧。”……
这一夜,折磨纠缠的头痛一阵阵袭来,加倍服下药之后,顾春来只能独自隐忍、默默承受。
就在疼痛渐渐消退,终得入眠之时,他梦见了老首长,梦见了在痛诉深仇之后,老首长将半生随身的手枪交给了他:
“春来,师傅老了,从今往后,这把枪就交给你了。”“师傅。”
“来日,若能找到活着的陆应山,你就用这把枪,代我,亲手要了他的命。”“师傅放心,春来一定会找到陆应山,一定会为师傅、为哥哥报仇雪恨。”……
为陆应山敷过药粉之后,二太太退出了屋内。
关上门,就在背过身的一刻,看着沾满了血迹的纱布,二太太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自始至终,身着一袭黑衣的林鹰一直在静静地望着陆应山,望着他渗出鲜血的伤口,望着他不曾有一丝皱眉的面容。
“今夜,当真是委屈帅爷了。”抬起头,林鹰说到。“毕竟少了条胳膊,终是比不得从前了。”
“暗中相随,我早已有了准备。”“你不能出手,否则,一切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见陆应山想要喝水,林鹰即刻上前,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这下,顾春来应该信我了吧。”“不敢说全信,但至少有五六分了。”端起茶盏,陆应山说到。
“局中之局,我只是做了前一步,而后一步是帅爷用谋略和胆识一力促成的。”林鹰跟着说到。
没有立刻回应,陆应山站起身,缓缓走到一扇小窗前。
透过破旧的窗子,时而有凉风钻进来,为郊野的深夜更添了几分寒意。
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抬起手的一瞬间,心口处,一股难忍的刺痛不禁令陆应山捂住了胸前……
林鹰走后,陆应山服下了许神医早就备好的活血止痛药。
在灯烛的映衬下,他的脸显得很是苍白,甚至不见一丝血色。
“今夜,那个顾师长到底没有亲自来抓我。”望着守在身边的二太太,陆应山低声说到。“帅爷不是早就说过嘛,至少眼下,那个姓顾的还不可能全然相信林鹰。”
“我是在想,顾春来之所以没来,完全是因为信不过林鹰吗?”
听到这一句,顿时,二太太的心重重一沉。
“帅爷,您想的……”“我有感觉,是紫墨拦住了顾春来,她终是对他动了心、用了情,她终是不愿再做大帅府的四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