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前，许神医再次来到了帅府。
同聚回音阁，围在楚江身旁，几位太太静静瞧着他诊脉。
“看小少爷这脉象……”
抬起手，许神医先是一顿，而后微微皱了皱眉。
这细微而自然的举动，一旁的李紫墨看在了眼里。
“前夜，那药粉用得不顺畅，最后，楚江只服下了一半。”大太太跟着说到。
“太太，鄙人让小少爷服食辛香药粉，意在引经通脉、温煦肌理，也好为今日至阳之时的施针熏灸打下基底。”许神医说到。
“那……现在……”“太太无须担忧，那药粉小少爷毕竟用了些，即便不能得十分之效，但多少还是有所裨益的；稍后，鄙人用针之效断断不会因此而太过减损。”
“那就好，那就好，您入府之前，我还着实担心了大半天呢。”
说着，大太太拂了拂自己的心口。
看到这一幕，相比二太太的不动声色，三太太的脸上却露出了难掩的不屑之色，“我听帅爷说，许神医治病一向最讲究天时，这时辰都快到了，当着几位太太的面儿，您还是使出些真本事吧。”
三太太一甩手中的帕子，很快，一股浓重的香气散漫开来。
许是因骤然闻到了这股香气，躺在床榻上的楚江不由地咳了几声。
“别耽搁了时辰，请您开始用针吧。”“是，太太。”
手持银针，就在许神医欲刺入楚江头顶之时，忽然，二太太上前道：“慢。”
“二妹，你这是做什么呀？”见状，大太太立刻做出了阻挡的姿态。
“您这一针下去，楚江他……会不会很疼啊？”望着许神医，二太太颇为紧张地问到。
“二太太安心，医者取穴精准、针法得当，则受用之人是不会有所痛楚的，取而代之乃是酸、麻、胀等皆可耐受之感。”
“听见了吧，许神医之术精妙得很，给楚江用针，必是胸有成竹、分寸合宜。”
此刻，大太太的言语中明着是解释宽慰，内里却暗含着对二太太的不满，甚至是居高临下的斥责。
“四妹，四妹呢？”
“我在，太太，我在这儿呢。”李紫墨应到。
“快来，你到楚江身边儿来。”
“哦，好。”看了一眼二太太，李紫墨走近榻边。
“现如今，整个帅府里，楚江与你是最亲的；这会儿，你陪在身边，楚江也就不哭不闹了。”
就这样，将近半个时辰，李紫墨守着楚江，直到许神医施完了全部的针刺和艾灸。
说来也怪，虽是头次用针，可楚江并没有出现意想之中的哭闹不安，相反，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十分配合，就如同那一针针刺入皮下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不适。
到最后，当许神医施用艾条熏灸之时，楚江竟沉沉地睡去了。
跨出回音阁的院门，三太太一边伸展着胳膊，一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哎呀，刚刚，满屋子燃艾条的味道真是熏死我了。”
没有理会三太太的牢骚，二太太继续往前走。
“二姐，你慢些走，等等我嘛。”三太太连忙赶上前去。
“二姐，依我看，那个姓许的神医还真是有点儿能耐，刚才你也亲眼瞧见了，他给楚江用针，头上、胳膊上、腿上，刺了那么多针，楚江愣是一丁点儿都没喊疼。”
“楚江不能开口说话，又如何喊疼呢？”二太太停住脚步，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一针针刺下去，楚江竟没觉出疼来，一点儿都没叫唤。”
“楚江是个人，又不是牲畜，什么叫唤不叫唤的。亏你还是个太太，讲出话来如此粗鄙、毫无分寸。”
“我……我粗鄙？我怎么没分寸了？”一时气恼，三太太大声说到。
“与其在此高声喧哗，倒不如快些回自己院子去，免得日后再落得长舌妇人的污名，更入不得帅爷的眼了。”
说完，二太太正欲离开，三太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少在这儿跟我装清高，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清楚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哼，那女人是疯了，可现在，他的儿子却跟四太太亲近，根本不认你了。依我看，你就是生不出孩子的命，即便抢了别人的儿子，到头来也根本留不住。”
“我没你想得那样不堪、那样龌龊，我只是可怜楚江，只盼着他能好。”
“好啊，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好人，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四太太一天天把楚江夺走。当然了，楚江这孩子可不寻常，不论是谁，把他弄到身边儿，往后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同齐堂内，撤下碗筷之后，嫣红奉上一壶新沏好的茶。
“神医请用茶。”“有劳姑娘。”
“嫣红，再去洗些果子来。记得挑些新鲜可口的，别像昨天一样，专拣青涩发酸的。”“是，请太太和许神医稍后，我去去就来。”
退出内堂，嫣红随手关上了门。
左右观瞧，确定堂外再无他人之后，嫣红这才放心地离开。
“敢问太太，今日，帅爷不在府中吗？”端起茶盏，许神医问到。
“近来，帅爷军务繁忙，不到夜里根本回不来。”大太太回应到。
“莫非……要起战事？”“那倒也不至于，正值乱世，虽说各地匪患猖獗，但此地有帅爷驻守，威震一方，尚且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说来，若真有战事，对大帅而言，莫不是再立军功、远扬威名的好机会啊。”
“哎，许神医有所不知，作为一军之帅，除了剿匪平乱，侍上御下的事儿也万万轻慢不得。若是一个不留神，哪一处弄不稳妥，其后果绝不亚于败了一场大战，关乎身家性命啊。”
话音才落，似乎察觉言有所失，大太太的神色起了细微的变化。
对此，深谙世事的许神医装作完全没有看出来，低着头，继续细细地品着茶。
稍稍顿了顿，大太太说到：“同从前相比，你的医术真是精进了不少啊。”
“多谢太太褒赞，医疾之学浩瀚无边，鄙人虽潜心钻研，却也无非是知晓了一些皮毛。”
“你这皮毛之学已然不简单了，用针、配药，岂是寻常郎中可比的。”“太太过誉，鄙人实在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当初，若非你暗中相助，那女人又怎么可能不着痕迹地患上失心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