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谁啊？”
问这一句时，也不知为什么，李紫墨心中忽而紧张起来。
“已经死去的彩凤姑娘。”
听了曾妈的回答，一时间，李紫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此刻，倚靠在榻边，她不由地想象起回音阁从前的那场大火：火光冲天，黑烟弥漫，或许还有惊慌的叫喊声；到最后，一片狼藉不堪之中，横着一具已然烧得焦黑的尸首，还有躲在一旁被惊吓到的、年幼无辜的楚江。
“你怎的忽然想起她了？”回过神，沉了口气，李紫墨说到。“我记得，从前，彩凤姑娘最擅长刺绣，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素锦，只要经她的一双巧手添上花案，就变成了有灵气的秀物。不光如此，彩凤还通晓熏香之物；几十种香料，经她细心调配，再加上些特别的功夫，那香气一散出来，当真是闻之难忘啊。”
“这么说，制用梅花香粉是你从她那儿学来的了？”“是。许是顾念着平日里彼此相处融洽、性情相合，当时，彩凤只将此技教会我一人。那时候，帅府里的其他侍女也想学会了拿去讨好主子，可她偏偏不肯教，不管旁人如何相求，都是无用。”曾妈颇有感慨地说到。
“你在帅府一向是谨慎有礼、分寸得宜，如此，那彩凤姑娘自然与你投缘。”李紫墨跟了一句。
“可也有不投缘的。”望着李紫墨，曾妈又说到。
“怎么？府里有人不喜欢彩凤？”“嗯。”曾妈点了点头。
“是谁呀？”“大太太房中的嫣红。”
“是她？”李紫墨微微皱了皱眉。“嫣红与彩凤年纪相仿，又是差不多时候进的府；入府之后，经一段时间的调教，她俩一个被拨去伺候大太太，另一个则去服侍楚江少爷的娘。那时候，因为帅爷生养了儿子，那疯女人很是受宠，自然，其身边的彩凤也跟着沾了光，得府中之人高看一眼。”
“难不成，自那以后，借着主子得势，彩凤便不把嫣红看在眼里了？”李紫墨顺势问到。“还真不是这样。无论主子得势与否，之前之后，彩凤姑娘的一言一行从没有变过。她性情和顺，待人温婉，行事进退合宜，凡是主子吩咐的差事，绝不会出半分的错漏。”
“既然如此，嫣红又为何与她不睦呢？”“女子之间，艳羡嫉妒是最最寻常的；正因为起了妒恨之心，嫣红才处处与彩凤为难，有时候，甚至口出污言秽语；以至于，到最后逼得彩凤每每见了她就要刻意避开，免生事端。”
“嫣红都说过什么污言秽语？”稍顿了顿，李紫墨问到。“这……”
此时，曾妈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现在，房中只有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嫣红说……她说……”
“你倒是说啊。”“她说彩凤姑娘心术不正，借着时常能见到帅爷的机会，工于心计、施以美色，盼着有朝一日能和自己的主子一样，当上帅府里的太太。”
听完这话，李紫墨不禁一声冷笑。
“哼。依我看，嫣红之所以能吐出这番话来，想必，她自己心里头多少也有过这样的痴心妄念吧。”“整日守在大太太身边，她就是心里想，也断断不敢啊。”曾妈说到。
“不管什么事儿，大的小的、明的暗的、应该的不应该的，只要是心里生了根，若想再连根拔除，怕是太难了。”
说着，李紫墨随手捋了捋帐帘边垂下的紫红色吊穗。
“照我说，既为下人，就该守着府里的规矩，踏踏实实的，别总揣着那些不安分的念头，到头来，弄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要是更甚些，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得搭进去。”“她心里念着什么不要紧，至于最终成与不成，关键还得看她个人的造化。”
这一刻，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墨玉镯子，李紫墨暗生思量：原来，很有可能，大太太身边的嫣红并不安分，她不过是表面忠心驯顺，内里却一直揣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今日，借着曾妈忆起彩凤姑娘的偶然之机，自己意外探知此事，于今后而言，焉知不是一件可用心思、可做文章的巧事。大太太独掌府中事且老谋深算，要想对付她，仅凭一己之力恐如以卵击石；与其如此，倒不若换个法子，好好儿利用其身边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使一个离间计，待到紧要之时，令其不攻自破、互相为害……
次日一早，当面回禀过大太太之后，李紫墨准备出府，到集市上逛一逛。
走到帅府正门，眼前，车马已然备好。
正要跨出门槛，这时，孔安从大门一侧走了出来。
“四太太早。”“孔副官？今日，你怎的未着军装，反而换了一身常服啊？”李紫墨有些意外。
“属下奉大帅与大太太之命，陪同四太太出府。”“我……我不过是去逛一逛集市，有曾妈陪着就行，不必劳烦孔副官。”李紫墨说到。
“上命难违，还请四太太允准。”“那便有劳孔副官了。”……
孔安带着一队人走在前面，马车随后，一路稳稳前行。
“女眷出府必得派人相随，这可是帅府里定下的规矩？”坐在车里，李紫墨问到。“是。我早就料到帅爷会派人跟着，但没曾想，派来的竟是孔副官。”曾妈应到。
“陆应山派自己的心腹爱将来护我安全，当真是用了心的。”
说罢，李紫墨露出颇具深意的一笑；而曾妈看在眼里，心领神会……
车马渐渐慢下来，车外的人声也越发喧闹嘈杂；微微掀起帘子，李紫墨侧着头向外望去。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四太太，到地方了，您请下车吧。”孔安站在车前说到。
紧跟着，就在曾妈欲伸手撩起帘子的那一刻，李紫墨忽然联想起自己乘着花轿、子夜入府的那一幕。
那一夜，同样是孔安，立身候在轿帘之外，随时准备着带她一同跨入那深而莫测的大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