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看着楚江睡熟之后，李紫墨回到了自己的寝居。
坐在榻前的桌案旁，握着曾妈递上的手炉，她轻轻舒了口气。
“刚刚在楚江房中，看着二太太亲手绣的那副帐帘，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儿。”“如今，少爷不能留在齐淑苑，二太太能做的，也只有送些东西、时常过来看一看了。”曾妈应到。
“朝夕相处的养子尚且如此，若是骨肉亲子，近在咫尺却离而不得聚，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痛楚呢。”
没有回应，稍顿了顿，曾妈为李紫墨倒上了一盏新茶。
“对了。许神医说，下一次给楚江用针是什么时候啊？”“三日之后。”曾妈答到。
“说起来，今天在一旁看着许神医针刺熏灸，我总觉得……他的手法儿似乎与以往不大相同了。”李紫墨接着说到。
“依四太太之见，有何不同啊？”曾妈问到。“第一，这一回，许神医所用针量虽未变，但所刺穴位似乎大都并非关要之处。”
“四太太懂得用针？”“我又没学过医术，怎会懂那些呢。不过，从前在娘家时，因母亲身患寒湿痹症，所以，每逢冬日，掐算着三九之期，父亲便会将知名的郎中请进李府为母亲针灸。而我常常在一边瞧着，慢慢的，看久了，也就多少能辨出些门道了。”
“四太太真不愧是大家闺秀，见识就是比旁人多。”曾妈应和到。
微微一笑，李紫墨再说到：“第二，我看得出，这一次施针，许神医手下是着意减了力的；如此一来，入针轻浅，所奏之功自然不比从前。再者，不知你有没有细瞧出来，浸润银针的那一小瓶药液，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许神医以前所用是深红色的，相对浓重；而这一回，那药液的颜色仿佛是淡了些，看上去轻薄了不少。”
“四太太是觉得……为少爷用针，那个许神医没有尽全力？或者说，为了某种目的，他藏了心眼儿、暗中留了一手儿？”“啧。一时间，我也还不敢那么肯定。不过，我的感觉应该不会错。你想啊，医治疑难顽疾讲求缓缓而进、蓄功待发，这越到后面不是越应该着力补足嘛。”
“四太太，您说的这些，我可是越发听不大懂了。”“打个比方吧。这治病就像是做饭，才冒了些热气儿便撤了灶火，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这么说，一时半刻，少爷的病怕是见不得起色了？”凑近些，曾妈低声说到。“许神医是大太太保举入府的，他若真的动了心思、耍了花招儿，日子一久，楚江的病丝毫不见好转，陆应山自会过问的。”李紫墨说到。
“不管怎么说，终归是苦了小少爷啊。”
说罢，曾妈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论起对症施治，其实，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心里就一直念着能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当面试一试楚江，也好凿实令其惊惧之物究竟是不是那形似烧焦之躯的木炭。但思来想去，几番犹豫之下，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着，李紫墨放下手炉，借着温热抚了抚手背。
“我明白，四太太是心疼小少爷，不忍让其再受一次惊吓。”“虽生在帅府，可楚江着实是吃了苦头的；有时想想，与其空有门庭富贵，倒不如得一寻常人家，父母疼惜、平安长大。”
话音未落，就在这时，李紫墨身后不远处，一扇正对着她的窗子突然打开了。
见此情形，曾妈立刻示意李紫墨不要动，随后，自己一步步走了过去。
起初，她先是半探着身、左右望了望，未见异样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朝窗下看去。
确定窗外并无一人，曾妈这才松了口气，随手关紧了窗子。
“四太太安心，刚才，这窗户应该是被风吹开的。”
听了这句话，一时间，李紫墨不禁有些失望。
“依我看，这扇窗子是该修缮一下，或者干脆换个新的了。城中冬日漫长，且多风雪，尤其是入夜之后，若总是这样冷不丁地被吹开，岂不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生了。”“是。四太太放心，明儿个一早，我就叫人来收拾妥当。”
许是因骤然吹了冷风，李紫墨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后，她再次拿起手炉，转而面朝着窗子，坐到了床榻边。
“四太太，我瞧着，您榻前的这副帐帘略微有些旧了；您要是不嫌弃，这几日，我就选些厚实的料子，挑个颜色淡雅的，也给您制一对新的。”“你的针线功夫在整个帅府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又怎会嫌弃呢？”
紧跟着，不经意地一低头，留意到手炉上套着的绣花布袋，李紫墨不由地轻轻摸了摸。
“曾妈，这手炉上的布袋子也是你亲手做的吧。”“是。趁着空闲之时，我一共做了三个，白的、粉的、黄的，就是为了给您替换着用。”曾妈一边收拾着茶具，一边应到。
“这上面的梅花儿绣得可真好，若是再添上些香味儿，着实就跟紫梅园里开着的那些一模一样了。”李紫墨笑着说到。“要是四太太喜欢，我就在套子里面添一些香粉，经手炉里的热气一烘，保准能闻出梅花儿的香气。”
“梅花之香孤傲清冷，又怎是暖炉能烘出来的？”“四太太，我自有好法子，等做成了之后，您一试便知。”
这一句，一向保守谨慎的曾妈说得成竹在胸。
“呵呵。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精巧之计。”“我哪里谈得上什么精巧，不过是平日里多看、多问、多学罢了。”曾妈应和到。
“你这好法子是跟谁学的呀？”李紫墨顺势问到。
这一问，曾妈一下子愣住了。
紧接着，许是因手滑，一个不留神，“咣啷”一声，其刚刚擦拭好的茶盏掉在了木盘上。
“你怎么了？”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李紫墨问到。“没……没什么。”
此时，曾妈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紫墨，随即又躲闪开了目光。
“不对。我猜，你一定是想到什么了吧。”“真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四太太的眼睛。”
“你是想到了从前的什么事儿，还是……”“我是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