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妇人？”
此时，大太太端起茶盏，微微一笑。
“依我看，这一回，您八成又是动了怜悯之心，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吧。”“太太有所不知，此妇人虽非居无定所，却也着实是个不幸之人。其夫病故，膝下也无一子半女，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平日里也只能做些针线勉强换得生计。更令人同情的是，一场横祸令其毁了容貌，如今，只得整日以黑纱覆面，再不敢露出真容了。”
听了许神医的叙述，大太太不由地叹了口气。
“天下尽是些可怜人，时逢乱世，日子便更难过了。”“容下那妇人，不过是一居处、一碗饭，鄙人自当是积德行善了。”
“过些时候，选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自会到新宅去，给神医送些暖居之物，顺带着，也添一添人气。”“能得太太如此眷顾，鄙人喜不自胜。”
“得了。这说着话儿，时辰就到了。还请许神医这就随我移步回音阁吧。”“是。太太请。”……
同往常一样，这一次用针熏灸，楚江依旧没有显出任何的抵触与不适；可即便如此，二太太也一直是守在榻边，不曾离开半步。
半个时辰过后，看着许神医取下最后一根留针和最后一个即将燃尽的艾柱之后，二太太亲手为楚江整理好衣服、盖上了被子。
随后，大太太一个眼神，二太太虽不大情愿，但还是一步步走出了内室。
“曾妈，我刚刚瞧着，楚江榻前的帐帘怕是该换一换了。天气寒凉，特别是夜里，若不用厚些的帘子遮一遮，保不准就会从缝隙里钻进风来。”“是。二太太放心，一会儿，我就给楚江少爷换上厚实的新帘子。”曾妈立刻应到。
“回音阁若是没有准备，你大可到我那儿去取。前几日，玲子她们新制了一对帐帘，颜色柔和、质地细密，我还特意在上面绣了花案呢。”
二太太话音未落，这时，走在前面的三太太停住了脚步。
“依我看，二太太怕是多虑了吧。你想啊，四太太可是帅爷的心头宠，她这回音阁又怎会缺东西呢。”
听了这句话，曾妈稍退后了两步，不再言语。
“给楚江备一副新的帐帘，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想，这与四太太日常对楚江的悉心照料并无相左吧。”二太太稳稳说到。
“二太太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一日日眼瞧着楚江留在四太太这儿，你心里定是不痛快吧。心里急，又使不上劲儿，没办法，也就只好见缝插针地送对帘子，算是聊以***。”
说罢，三太太甩了甩手中熏了香味的帕子。
“三太太说得对，现而今，能为楚江做些事，已然是我唯一的安慰了；我比不得三太太，韶华犹在，即便是冷冽的冬日里，依旧能过上一如暖春的日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三太太回过身说到。“没什么。我不过是心中羡慕三太太，能长久得到宠眷，断不似我一般，只能清冷度日。”看着对方的眼睛，二太太回应到。
“我明白，借着在这回音阁，你话里话外都是讥笑我呢。笑我出身低贱，比不得大家闺秀的四太太；也笑我再没什么法子，引不回被勾了魂儿的帅爷。”
此刻，面对似乎动了气的三太太，二太太只是浅浅一笑。
“既然，帅爷已被新宠勾了魂儿，那咱们这些旧人也就不必再争、不必再夺了；与其彼此苦苦为难，倒不如另寻条出路，自己给自己解心宽吧。”
“帅府里就一个没娘的少爷，我怎么好再跟二太太争呢？”三太太跟着说到。“我知道，我在意的，你不会去争；而你真正在意的，我也绝对不会沾染分毫。”……
回音阁内，隔着半透明的屏风，李紫墨与大太太坐在一边，许神医则在另一边轻声收拾着一样样医用之物。
借着从窗外投进来的光亮，李紫墨一面品着茶，一面静静留心着许神医的一举一动。
“四妹，这好茶得趁热喝，若是凉下来，口感可就差多了。”搁下茶盏，大太太笑着说到。“是。从前，紫梅就听帅爷提起过，说太太最懂品茶，只需试上一小口，即可辨知其中玄妙。”
“这品茶呀，可以先低头抿上一小口，然后，使其在口中慢慢展开；还有，饮下第一口茶之后，不要急于第二口，且停下来，回味唇齿余香才最是相宜。”“太太事事精心，紫梅敬服。”
“哎。这年岁一天天大了，要真想事事精心，怕是难啊。”
说着，转头望向屏风后的另一侧，大太太渐渐变了神情。
“自从请来许神医为楚江医治，我真是一天天盼着能早点儿见了成效；说起来，帅爷唯一的儿子久久患病不愈，我这个当大娘的实在是心有不安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是楚江这样的慢疾，越发要寻对了症，缓缓的，一点点祛邪扶正啊。”
这一刻，李紫墨嘴上应付着大太太，心里却暗暗回想起那一夜在小厨房发生的事。
“这无辜的孩子，是被他那个不争气的娘给连累了呀。”接着，大太太低声说到。“太太，无论如何，事情都过去了，眼下，唯有治好楚江才是最要紧的。”
敏感谨慎的李紫墨当然能察觉到，大太太所言暗藏玄机；或许，她正在有意试探，试一试自己是否依旧像刚入府一样，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对什么事都想问一个水落石出。对此，李紫墨需要表现出的只有八个字——风轻云淡，既往不追。
许是见李紫墨并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很快，大太太便转了话题。
“对了。好像，自四妹入府以来，还从未去过每月初一、十五的集市吧。”“紫梅谨记府中女眷应守的规矩，没有帅爷和太太的允准，断断不敢擅自离府。”李紫墨答到。
“哎呀。瞧我，当真是老糊涂了。从前，帅府里是定下过规矩的，每逢初一、十五，若非特殊缘由，女眷是可以出府、到集市上逛一逛的。”
说完，大太太轻轻拍了拍李紫墨的手。
“是吗？经太太这样一说，紫梅倒是突然有些想念从前在娘家时，和母亲及三位姐姐一同逛集市的乐趣呢。”
“嫣红。”紧接着，大太太唤到。“在。”
“今儿是十几啊？”“回太太，今儿是十四，明儿个正好就是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