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久未留宿同齐堂的陆应山睡得并不安稳。
子夜时分，紫梅园中传来的、忽远忽近的歌声与笑声更是令其将将入眠又再次醒了过来。
许是饮酒之故，此后，陆应山便感觉浑身无力、脑袋晕沉沉的，致使一整夜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第二天一早，陆应山还睡着，大太太已然先起来，看着下人们一样样备着早饭。
“太太，帅爷还没醒吗？”嫣红走过来，轻声说到。“帅爷昨儿个歇得晚，自然要多睡一会儿。”大太太应到。
“那我一会儿再去准备热水，免得帅爷用的时候凉下来。”
“对了。我差点儿给忘了。今儿是楚江用针的日子，我得去叮嘱孔安，记着时辰，提早把许神医接进府。”
“嫣红，你瞧见孔副官了吗？”稍顿了顿，大太太说到。“瞧见了。这会儿，孔副官正在前院儿候着，随时等帅爷和太太的吩咐呢。”嫣红答到。
“去把他叫进来。”“是。”
放下手里的东西，嫣红刚转身，大太太又说到：“算了。还是我自己过去吧。你留在这儿，等待会儿帅爷醒了，进去伺候洗漱就是了。”“是。太太。”
此时，站在屋子正中，望着大太太走出内院的背影，嫣红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大太太离开之后，过了没多久，守在内寝之外的嫣红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动静，似乎是陆应山在低声说着什么。
没多想，随即，她推开门，轻着脚步，慢慢走到了垂着纱帐的床榻前。
“帅爷。”
隔着纱帐，嫣红轻声唤到。
然而，陆应山没有丝毫回应。
“帅爷。帅爷。”略微提高声音，她再唤到。
同样，里面依旧没有应声。
刚刚明明听到了动静，怎的这会儿又一声不响了呢？心里暗暗想着，嫣红走到近前，预备掀起纱帐。
可就在其伸出手，还没触碰到纱帘之时，突然，里面发出了一声呵斥：“滚……滚开。”
陆应山这一声吓得嫣红不由地退后了两步。
“帅……帅爷，是……是太太让我进来伺候您的。”
说完这句话，透过左右纱帘间的缝隙，她小心翼翼地朝里边望去。
此刻，床榻之上的陆应山正闭着眼睛，看上去，根本不像是醒过来了。
难不成，帅爷刚才是在说梦话？想到这儿，嫣红暗自沉了口气。
接着，正当她背过身、欲打开房门离开之时，忽然间，陆应山又开口道：“我告诉你，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赶出帅府。到那时，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楚江，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碰你亲生儿子一下。”……
前院，大太太才与孔安说完了话，一回身，眼前，陆应山正快步走了出来。
“哟。帅爷起来了。用过早饭了吗？”大太太迎上前说到。“没胃口。不吃了。”陆应山板着脸，冷冷答到。
“帅爷可是要去军部？孔副官，快叫人备车。”“是。”
“军部那边儿有冯四儿照应着，我这么早去干嘛？”“哎呀。这一大清早的，帅爷别动气嘛。是我多嘴，是我说错话了。”大太太紧着转圜到。
“这儿是老子的地盘儿，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进了回音阁，穿过院子，陆应山径直来到了李紫墨的内寝。
“咚咚咚。”
他用拳头重重地叩了叩门。
“谁呀？”李紫墨在屋内问到。“我。开门。”
“是……是帅爷啊。”“别磨蹭了。快开门吧。”……
进了屋，落座榻边的桌案前，此时，陆应山的脸上不见一早该有的神清气爽，反倒平添了几分掩不住的疲惫。
“怎么？帅爷昨晚在太太那儿没歇好？”李紫墨一边奉上茶，一边试探着问到。“是没歇好，迷迷糊糊地还做了个梦；不如在你这儿，安稳、踏实。”
说完，陆应山拍了拍李紫墨的肩。
“帅爷八成是酒喝多了、起了后劲儿，这才弄得夜里没睡安稳。”李紫墨跟着说到。
喝下半盏茶之后，陆应山长长地舒了口气。
“对了。昨儿晚上也没顾得问，你陪那个顾参谋出去之后，都聊什么了？”“他已然喝得半醉了，还能正经聊什么呀。时而前言不搭后语的，从头至尾，就没说几句像样的话。”李紫墨答到。
“这么说，他的酒量是真不行了。”“咱们帅府里的好酒，一般人可是消受不起呢。”
“呵呵。廖怀忠可不是一般人，这一次，他是带着自己的心思来的。”“紫梅知道，廖司令是上峰派下的巡视专员，既到了帅爷这儿，咱们好生招待着不就行了。”李紫墨故意这样说。
“招待？美酒佳肴，还有美人相陪，我陆应山已经够用心的了。只不过，廖怀忠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一旦抓住过往之事，就算是时过境迁，也必得讨出个说法来。”
“抓住旧时之事不放？那紫梅倒想问一问，廖司令心之所念究竟是一件特殊的事还是一个特别的人呢？”
这一问，李紫墨是在心底一字字深思熟虑过的；在她看来，于陆应山面前，自己既要流露出一副自然而然的好奇，又要表现出一种全然无知、不藏有一丝心计的庸常女流之态。
“他……心里惦记的是一个人。”犹豫了一下，陆应山给出了一个回答。
“不会是一个女人吧。”李紫墨笑着说到。“是个男人。从前，也是军中的一位司令。”
“是同僚故旧？”“是。廖怀忠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那位胡司令功不可没。”
“胡司令？”
这一刻，李紫墨一下想起了曾妈曾说过的话：那场大火实在凶险，若是再晚着一些，帅爷怕是要担上重罪了。当时，军界要人——胡司令恰好到帅府来做客，谁知，人家才离开，回音阁便毫无征兆地燃起了大火。要知道，当天，帅爷正是在回音阁设宴款待，迟一步，倘若胡司令真的在府中遭了难，那整个帅府就全都完了。
“原……原来，廖司令不忘的是提携之恩啊。”回过神，李紫墨应和到。“承恩不忘，说起来，这也算忠义之人了；说句心里话，作为一军之帅，我也盼着自己手下的人能知恩念恩，待到紧要之时，可全力以赴、尽忠相报。”
“帅爷统领有方，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兵士们自然事事看在眼里、处处记在心上。”“哎。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