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抬出去。走后边的小门儿,免得晦气。”
眼前,只见两个当兵的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还覆着白布。
“头儿。抬出去之后,咱把他埋哪儿啊?”“埋?都已经烧得焦黑了,还埋他干什么。”跟在一旁的兵头说到。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回看见被活活儿烧死的。”“哼。瞧见了吧。这就是自不量力、跟大帅作对的下场。”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风掠过,覆在担架上的白布被吹了起来。
恰恰在这一刻,隔着窗缝,李紫墨亲眼看到了那副黑炭一般的尸骨。
这是一种既恐怖又令人作呕的感觉,一瞬间,李紫墨仿佛能闻到那股血肉筋骨被一寸寸烧焦的气味;她一下子坐在地上,用带有脂粉香气的丝绢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说话声没有了,脚步声也越发远去;片刻之后,李紫墨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再向后窗外望去。
这时,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小兵恰巧经过,他肩上背着一个大竹筐,看起来有些吃力。
走着走着,许是突然脚底一滑,那小兵顺势仰坐在地上;而他这一摔,竹筐里的东西也随之散落出来。
原来,竹筐里面装的尽是些木炭;而其中一只圆棒状的,则沿着微微倾斜的地势,“咕噜咕噜”,朝后窗这边滚了过来……
睡过午觉之后,大太太来到了回音阁。
一进门,她正好看见二太太在陪着楚江玩儿。
“太太。”“哟。你也在呀。”
说罢,大太太稳稳落座,脸上没什么表情。
“曾妈。”“大太太。”曾妈即刻上前。
“晚饭时,你把楚江带到同齐堂去吧。今儿晚上,四太太要陪帅爷宴请贵客,回府肯定是早不了了。”“是。”曾妈应到。
“太太,您今天又犯了头痛病,着实该好生休养;要不,还是让楚江到……”“不必了。我虽是老了,但也不至于那么不中用。楚江由我亲自照看着,二太太安心便是。”
“楚江能得太太照料,妹妹自然心安。”稍稍一顿,二太太说到。
“得些工夫,若赶上帅爷回府,你也留心些,多去书房问个安、左右伺候着。说来,你也还算年轻,趁着还不似我这般年老色衰,又何必自甘清冷、独守空房呢。”“太太,入帅府多年,妹妹已无妄求,只盼着能清清静静、安稳度日。”
听二太太这么说,大太太先是微微一笑,随后叹了口气。
“姐妹多年,我也不过是好言相劝。往后,要怎么过日子,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总之一句话,凡事想开点儿,千万别太扭着。”“是。多谢太太提点。”
转而望向楚江,大太太露出了笑容。
“楚江。来。到大娘身边儿来。”
“去吧。”见楚江站在自己身边不动,二太太俯下身,轻声说到。
“楚江。大娘的同齐堂有好多好吃的,你要是愿意,大娘现在就带你过去。”
跟着,见楚江一步步上前,大太太站起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对了。近几日,大娘那儿新进了几位厨娘,做得一手花样儿点心;这会儿,想必她们正在后厨忙着呢。告诉大娘,想不想去看个新鲜呀?”
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楚江点点头。
“好。大娘这就带你去小厨房瞧瞧。”
谁知,话音刚落,楚江竟松开大太太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里屋跑去了。
“少爷。少爷。”
见状,一旁的曾妈赶忙去追。
“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好儿的,说跑就跑了。”大太太皱着眉说到。“小孩子嘛。心性有变也是常事。”二太太应了一句。
“哼。贱胚子就是贱胚子,终是上不了台面的。”……
当李紫墨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时,天色已渐渐暗了。
靠在椅背上,并不安稳的短暂休憩中,她又一次做了同样的梦。梦里,面色惨白的楚江悄然而入,一步步朝窗边走去,顺着其手指的方向,她亲眼看到了那原本已经重新补过浆粉的墙壁竟变成了乌黑一片;接下去,这个从没有大哭大闹过的孩子发出了近乎尖利的哭声,刺耳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时无法辨出的言语;再后来,面前的窗子被猛然推开了,那个疯女人就披头散发地出现在眼前。
还没等她完全醒过神,这时,几下有节律的敲门声传入耳中。
“谁……谁啊?”“四太太,属下孔安。”
“进来吧。”
紧跟着,站起身,李紫墨整了整自己的衣裙。
进屋之后,孔安随手关紧了门。
“今晚的宴席取消了,照陆应山的吩咐,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宴席取消了?那位廖司令不来了?”李紫墨低声问到。“不是不来,而是今晚来不了了。”孔安答到。
“为什么来不了?是他临时改了行程?”“刚刚得到消息,廖司令的一队人马在一处山路翻了车,幸好他坐的不是头一辆,否则,现在滚落山崖、生死不明的就是他廖怀忠了。”
“是意外吗?”李紫墨再问到。“但愿是吧。”……
将车开出军部,在前行了一段路之后,坐在后座上,李紫墨对孔安说到:“你若不急着返回去,就绕个路、选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吧。”
“停车?”“是。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不是府里……”“先找个地方停下吧。谨慎起见,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穿过一小片林子,孔安把车停在了一条河的岸边。
“这会儿,这里不会有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摘下手套,孔安开口道。
“我问你,楚江是怎么哑的?”李紫墨随即说到。“大太太不是跟那个许神医说过嘛。少爷之所以突患哑症,是被一个惊雷给吓着了。”
“惊雷?哼。你信她说的话?”“不信又能怎样?”孔安反问到。
“对。楚江的确是受过惊吓,可你知道,他害怕什么吗?”“什么?”
“无巧不成事,我也是才想明白。”李紫墨沉了口气。
“你想明白什么了?”回过身,孔安神情凝重地说到。
“楚江害怕看到黑色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