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下，亲眼看着嫣红出了回音阁偏门之后，曾妈回到了李紫墨的内寝。
此时，李紫墨正坐在妆台前，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镜中的自己。
见状，曾妈并没有冒然言语，而是倒上一盏参茶，轻轻送了过去。
“也不知怎的，坐在这儿，忽然就想起自己入府成婚的那一晚了。”拨开额前的发丝，李紫墨说到。
“同初入帅府时一样，而今，四太太依旧是年轻貌美、妩媚动人。”曾妈应到。
“旧爱容颜，纵是美若天仙，时日一久，也终是敌不过娇艳诱人的新宠。”
说着，李紫墨取下头上的宝石珠花，“啪”的一声，抛在了满是金银翡翠的首饰盒里。
“我明白，一个丫头得了宠，您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平的。”“怎么？你以为我是在妒恨嫣红？”
“四太太，我……”“自嫁进帅府的那天起，这一生，举案齐眉、两情相守之缘就彻彻底底地与我断绝了。”
这一刻，李紫墨的眼神中溢满了宿命之下的落寞与哀伤；灯烛之下，凝视着镜子里精致的妆容、闪亮的首饰还有华丽的衣衫，她已然寻不出从前那个李府四小姐的明艳灵动，而只剩下如今为人妻妾的无奈、隐忍、承受与筹谋。
“四太太，事已至此，您真的会成全嫣红、助其当上大帅府里的五太太吗？”稍顿了顿，曾妈低声说到。“会。当然会。她既将大太太与许神医所谋‘一箭双雕’之计如实相告，我自然要有所回报。我要让她尝到甜头，让她把我当成这帅府里唯一可信的盟友。”
“一箭双雕。这么说，大太太是入了布下的局、中了咱们的计了。”曾妈紧跟着说到。“正如嫣红所言，昔日，一府二主之恨，大太太是断断不能忘的；对她而言，纵使时过境迁，但只要肖紫珊和楚江还活着，他们就永远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有斩草除根，才能真真正正地剜除心头之患。”
“真没想到，大太太的心肠竟会如此歹毒。”“九香早就跟我说过，为保府中地位，大太太可谓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颇为忧虑地叹了口气，曾妈接着说到：“依您之见，这一回，咱们与许神医共商之计，究竟能否万无一失啊？”“为了他们母子，你我不得不犯险一试；至于结果，我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求老天爷保佑。求老天爷保佑。保佑咱们平安顺遂，保佑肖姨太和楚江少爷早日母子重聚。”
此刻，听着曾妈口中的祈祷求告，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曾经与许神医的一番对言不禁回响李紫墨的耳畔：
“这么说，您断定我能生下儿子？”“四太太命中必有一子，且为贵子；待长大成人之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许神医怕是在说些吉祥话儿，尽力宽慰我吧。”“既将卜卦一事如实告知，我又何必再巧言相欺呢？当然，今日，我的确被人欺，也的确欺了人。”
“您这话……我听得有些糊涂了。”“就在刚刚，我对嫣红姑娘所讲正是假话。”
“假话？您对她说了什么假话？”“我告诉嫣红，按卦象所断，再过数月，四太太就会为帅爷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神医的意思是说，这一胎，我不可能一举得男？”“机缘未至，凡事不可强求。”
“这么说，眼下，我只能求得一个女儿了。”“缘深缘浅，缘聚缘散；无论如何，四太太自当心如止水，事事随缘。”
“缘聚缘散，心如止水。难不成，我腹中的这个孩子竟是留不住的？”“请四太太听我一言，难逃宿命之下，可行之道唯有竭尽人事、顺从天意。”……
思绪停断，李紫墨闭上双眼，深深地沉了口气。
恰恰就在这时，后窗之外，传来了一阵节律熟悉的拍打声。
“是……是孔副官。”闻听声响，曾妈即刻说到。“快。快请他进来。”……
内室之中，望着脱去华丽首饰的李紫墨，一时间，孔安显得很不自然。
相对而坐，他有意移开目光，仿佛在尽力压抑着来自心底的涌动。
“今日一见，你似乎清瘦了不少。”片刻沉默之后，李紫墨先开了口。“我还好。还好。”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进府啊？”“陆应山要我给府里送个口信，告诉大太太，他在军中一切安好。”孔安应到。
“这时候去同齐堂，大太太没有歇下吗？”李紫墨顺势问到。“是嫣红把她叫起来的，看上去，似乎精神不大好。”
“惯于阴谋用计之人，自是要比旁人多费些心血、多耗些精神。”李紫墨随之应到。
“紫墨，我来是要再叮嘱你一次，内外生变之时，你要做的就是淡然旁观、保全自身。”
听了这句话，李紫墨回以会心的一笑。
“上一次，你不是已然对我说过了嘛。这是一场男人间的争斗，女人不懂，更不该牵涉其中。”“女人和女人不同，或许，一个选错男人的女人，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争斗，从而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在你看来，肖紫珊算是一个选错了男人、继而备受苦楚的女人吗？”缓了口气，李紫墨问到。“她是无辜的，她是陆应山阴谋之下的牺牲品。”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或宠或辱，甚至或生或死，皆在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缓缓站起身，李紫墨一步步走到了窗前。
“肖紫珊时日无多，我已下定决心，借许神医之力，成全她与楚江母子相聚。”“好。我不拦你。到时候，我定会全心全力相助于你。”
“其实，帅府里的女人都很可怜，恐失其位的大太太、备受冷落的二太太，还有失子之后万念俱灰的三太太。我时常会想，今后，我这个四太太，又会落得怎样无奈的结局呢？”“紫墨，你和她们不一样。”
话音未落，忽然，曾妈自门外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孔安立刻问到。“不好了。我刚刚瞧见，有……有个人影从后院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