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昏沉之际，一阵刺心的疼令曾妈露出痛苦的神情。
紧跟着，一盆冷水浇在头上，刺骨的冰凉逼迫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算你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摔坏了一条胳膊，没有摔断脖子。”
此刻，望着出现在眼前的廖司令，曾妈的心重重一沉。
“哼。大帅府毁于一夜之间，你这个老妈子也就跟着变成了丧家犬。”
说着，拉过一把黑色的铁椅子，廖司令坐在了她的跟前。
“说起来，大帅府里的那些主子当真是无情无义啊。大难临头，光想着自己寻活路，倒是把你们这些忠心侍奉的奴才全都抛在脑后了。”“主……主子都不在了，身边的奴才自然没了着落。”曾妈低声应到。
“没了？你的主子是府中的哪一位啊？”廖司令跟着问到。“三太太。”曾妈即刻答到。
“三太太？是她？”“我知道，那天夜里，你们杀死了三太太，我……我躲在暗处全都听见了。”
曾妈话音未落，对面的廖司令不由地大笑起来。
“好啊。连大帅府的奴才都敢在我面前说假话，足可以见得，那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用尽心机的恶人。”
就在曾妈欲开口回应之时，“啪”的一声，廖司令狠狠地赏了她一巴掌。
“狗奴才。死到临头，你还不肯说实话。三太太是你的主子？你的胆子可真够大啊，竟敢挑个死人来糊弄我。”
说罢，站起身，廖司令一把掐住了曾妈的脖子。
“从前，我到过大帅府，湖中央的玉春台，我在那儿亲眼见过颇为得宠的四太太；而你，你就是伺候她的老妈子。”“我……我不是。”
“你不是？当日，你将四太太送上了玉春台，而后，就在乘船离开之际，我的船刚好到了湖中央；相对而行、相近一望，莫说你是个人，就算是个鬼，我廖怀忠同样能看得清楚、记得明白。”
待廖司令松开手，好不容易缓过气的曾妈不住地咳了起来。
“说。陆应山的四太太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是不是带着陆应山唯一的儿子一起逃了？”“军……军爷，我……我真的……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怎么？莫非你偏要做个忠心不二的奴才，就算搭上自己的小命，也不愿说出主子的去向？”廖司令问到。“军爷，我……我是真的不清楚。主子们会去哪儿，怎会一一告知我这样的下人啊。”
“好。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军爷，我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有半分欺瞒。”曾妈再说到。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家主子到底去哪儿了？”“军爷，您先是一路追赶，现在又将我绑在这儿；我知道您想弄清四太太和小少爷的去处，我若真的知晓，又何必苦苦相瞒，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曾妈，廖司令没再说什么，而是自腰间拔出了手枪。
“军……军爷饶命。求军爷饶命啊。”
恐慌之下，曾妈大声唤到。
“你已然摔断了一只胳膊，可你实在不聪明、不老实，所以，那另外一只怕是也保不住了。”
说完，廖司令举起枪，直直地对准了曾妈那只完好的手臂。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家主子去了什么地方？”“我……我……”
“说。陆应山的姨太太和儿子去了什么地方？”“我……我不知道。”
“狗奴才。你真的该死。大帅府里的人全都该死，全都死。”……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叫喊，扣动扳机，一连数发子弹射向了曾妈；手臂，肩膀，胸口，乃至最后一颗穿透了她的头颅。
鲜血四溅，就在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犹如魂灵出窍，骤然间，曾妈的耳畔无比清晰地回响起与李紫墨今生今世的最后一番对言：
“曾妈，往后，若是你真的寻不到生路，你可以再来投奔我。”“四太太，我年岁大了，以后，就是真想去找您，怕是也走不动了。”
“我告诉你我要去哪儿，顾春明说了，他要带我……”“四太太，您别再说下去了。您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您的去路，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为周全的存身之策。”
“不。我一定要告诉你。来日，你如果真的走投无路，至少，我还留给你一线希望，一线活下去的希望。”“四太太，我……我不值得您这样。”
“你听好了，顾春明要带我一起去边城，去边城。他说，他的亲弟弟在那儿，那里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四太太，您……您糊涂啊。”
“记住。记住我说的话。日后，到边城来找我，我永远……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闭上眼睛，曾妈脸上的痛楚全然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再不会被惊扰的安详与宁静。
带着绝不愿吐露的秘密，带着对四太太最深的一份忠心不渝，曾妈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李紫墨的万分保全。
或许，李紫墨真的不该对曾妈讲出“边城”这个地方，因为，那里并不是她最终可以选择的倚靠，而是其注定到不了的彼岸……
天蒙蒙亮，忽而一阵风掠过，林间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猛地睁开眼，如噩梦惊醒般，李紫墨不由地全身一颤。
就在这时，不远处，顾春明快步走了过来。
“紫墨，你醒了。”“我……我听到了响动，所以就……”
“别怕。有我守在这儿，不会有危险的。”顾春明轻轻拍了拍李紫墨的肩。
片刻之后，站起身，李紫墨深深舒了口气。
“对了。这林子里，有没有溪水啊？”“应该有吧。一会儿，等天再亮些，咱们往前走一段，兴许就能看见了。”顾春明应到。
“夜宿野林、蒙头污面，落得今日境地，当真是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整整了胸前的衣扣，李紫墨说到。“紫墨，你放心，等咱们到了边城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已然如此，能保住一条命，我便不敢再奢望什么了。”“时逢乱世，只要能活下去，或许，今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成为命运的转机。”
“转机？像我这样的命，真的还能再有转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