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祁姬掏出两节损断的绣花针，“婢女不小心将绣针损坏，为不耽误御工不得已急急寻来，望大人看在婢女赶工心切的份上，为婢女更换一枚。”

　　绣掌使捻起两节断掉的绣花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冷笑两声说道：“你可知道损坏宫中物品应当受何惩罚吗？何况这绣花针亦属贵品之列，就算你一年的赐银也休想换来半枚。”

　　祁姬将头向下低了低，明知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只难辨方向的飞蛾，却仍要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婢女记得……初入掖庭时，令监大人曾说过……所有劳作的工具，各处掌使大人是有备案的，以应不时之需……”

　　“这个倒记得清楚，”掌使恶狠狠地说道：“该受何惩处，难道令监大人忘了说吗？”

　　祁姬再不言语，等待女掌使的发落。

　　看着面前这个可以说是秀丽端庄的女子，虽然她身处皇宫的最底层，身份地位为自己所不堪，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怨妒却一直在心中盘桓，更加上昨日无缘无故的失败，女掌使越发心生厌恶，“这回让你跪下，还有何话可回？”

　　“婢女无话，”祁姬双膝跪地，但是眼中仍带着倔强，“损坏宫中物品，理应受罚。”

　　“好，”掌使转身取过一只细长的竹板条，“那就休怪本掌使发落了。”话音落下，紧跟着一声响亮的噼啪声也同时落在祁姬的背上。重重的鞭打声响过三下，女掌使更加来了兴致，厉声喝道：“把你的双手伸出来。”

　　祁姬犹豫了，怔愣间，火气正盛的掌使大人猛地将她右手拽出，狠狠地向下劈去。祁姬下意识地一躲，顿时一道血红的印痕出现在雪白的手背上，女掌使似乎有些懊恼，再次照准了祁姬纤细的手指，正要狠狠地劈下时，房门啪地被人推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大人，婢女有事禀告。”祁姬趁机将手收回。

　　掌使收住正要下落的竹板抬起头，见是绣坊的宫女芷淑，脸现不悦，“有何事禀告，要如此匆忙？”

　　芷淑回道：“是画坊的碧綺过来，说是要找祁绣娘看几副蜀绣图样。”掌使不信任的目光盯着芷淑，还未等问话，芷淑又道：“碧綺说，皇后明谕，下月的祭典大礼各宫的礼服要用蜀绣。画坊的人对蜀绣都不甚熟悉，因此便来绣坊询问有无懂得蜀绣之人。婢女知道，我们绣坊中只有祁绣娘熟知蜀绣，因此便推荐了她。”

　　“谕旨蜀绣之事我为何不知？”

　　“回大人，碧綺匆匆过来的时候大人未在绣坊，说是宣谕的太监事物繁多，宣谕毕就急忙回去了，命画坊交绣样时禀之绣掌使大人即可。”芷淑又道：“碧綺还说，长信府的人并不知道蜀绣为我们所不熟，因此她过来也是想早些让大人知晓，好早做些准备。”

　　掌使瞟一眼祁姬，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一下，强压着怒气，对芷淑道：“此事你不禀告便擅作推荐，此人正在受罚，你可再去问一下绣室中还有何人懂得蜀绣。”

　　“大人，婢女曾经得过一副蜀绣的繁花图，因婢女不懂蜀绣，询遍了绣室所有的人，大家不止不懂就连见过的都未有一二，后来还是祁绣娘详细地为婢女讲解了蜀绣的针法与丝路，才使婢女得以完成绣案。”

　　“既然你完成过蜀绣，必也是懂得了，你去画坊便可。”

　　“回大人，婢女也只是限于那副繁花图而已，而且时日已久，若是让婢女去画坊看图，是绝不能胜任的。更何况，绣样拿到绣室之时还需向大家细细讲解，图案百样变化，婢女更是不懂内中的道理。”

　　绣掌使极不耐烦，“待我处置完这奴婢再去不迟。”见芷淑站立不动，吼道：“难道你想同她一起受罚不成？还不回去。”

　　“大人，碧綺让祁绣娘赶紧过去，说是绘制时间十分紧张，担心耽搁了祭典大礼。”芷淑低下头，目光尽量躲开躁怒中的掌使大人。

　　想到皇后谕旨，掌使倒有些庆幸刚才那一竹板没有打在祁姬的手指上，若真如芷淑所说，祭典大礼定会出现纰漏，到时会有怎样的恶果……却不敢想。只是让这祁姬再一次于自己手中逃脱，还真是令人气愤。

　　“既然这样，”掌使不得已道：“就去吧。不过这绣针……”

　　“还望大人赐一枚新针给婢女，婢女愿罚去今日的午餐。”

　　掌使转身进内，极不情愿地取出一个小布陀扔给祁姬，“便宜了你。”其实，对于经常饥饿缠身的劳女们而言，罚去一顿餐粥已是极大的惩处。

　　祁姬站起身，施礼毕随芷淑往外走去，跨出门槛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大人别忘了查一下那钱币上的字样。”掌使狠狠地瞪她一眼，“何须劳烦你来提醒。”

　　芷淑引着祁姬走出回廊，离了掌使的视线范围，伸出一只手来想要索取什么，祁姬有些纳闷，“姐姐是要……”芷淑轻轻一笑，“那枚失而复得的绣样拿来。”

　　祁姬依旧不甚明白，疑惑地看着芷淑，芷淑道：“你这样一耽搁，明日午时还能交得了工吗？”祁姬立刻明白了芷淑的用意，竟不自觉的有些湿了眼眶，定是这位年长自己许多的大姐有意要替自己解围。

　　祁姬感激道：“定是姐姐听到了我与掌使大人的对话，若不是姐姐及时闯入，我的这双手……”祁姬伸出右手，手背上那道红色的印记还在隐隐作痛，“便再不能刺绣，姐姐的救命之恩……”说着祁姬就要施礼，芷淑赶紧扶住她，“快把绣样给我，你一人到画坊去一趟。我会与采莪采芑分一些你的图样，这样就算到时全完不了，拖延个个把时辰，绣掌使也不会将你怎样的。”

　　“就有劳姐姐了。”祁姬将绣样递给芷淑，“姐姐刚才同大人讲的话，可是真的？”

　　“半真半假。真的是，确有谕旨传下，”芷淑诡秘地一笑，“这谕旨之事可是编不得慌的，只是还未下到绣坊。昨日领粥时碧綺悄悄的同我抱怨，没成想今日此事倒成全了你。”

　　祁姬有些迟疑，“我若贸然到画坊去，会不会唐突了些？”

　　“你去找碧綺，就说淑姐姐让你过来帮忙看一下蜀绣图，那碧綺还要谢我呢，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祁姬感激地点点头，展开芷淑手中捏着的绣样，指着图上的一枚钱币道：“这上面的字样姐姐空着便是。”

　　芷淑会意，将绣样揣入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