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坊的云儿被生生地请进了吴良人的影疏阁。云儿就是曾经询问,在大典礼服上是用粉百合还是垂丝海棠的那个年轻的画娘。
“你这个小蹄子,是不是有意在我的礼服上用了这样暗淡无彩的图案?”吴可儿手里拿着一件重垂敞阔的粉红色绸缎礼服,暴戾地训斥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云儿,“垂丝海棠,名字好听花也够美,却让你把它配在了同样颜色的质地上,令人厌弃。”
吴良人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而这件在典礼上穿着的粉红色的礼服,就成了她想当然不够吸引皇上的理由,宣泄的对象自然而然便放在了设计图案的云儿身上,“就是这件衣服让我在宴席上丢尽了脸面,清一色的粉,把我的脸都映成紫茄子了,你当那么盛大的皇家典礼,是在你这个小蹄子的乡里集市上赶场不成?”
云儿低着头恐惧地抖着身子,她哪里会料到一副绣图画作能让贵人如此发怒,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惩罚,她这个低贱的掖庭劳女胡乱地猜测着,辩解的话根本不敢说上一句。
吴可儿依旧喋喋不休,说的累了还会就势在云儿的身上胡乱抽打几下,以彰显一下她这个鸡变凤凰后的贵人权势。
直到侍女们端来了午膳,吴可儿才罢了休,对门外站着的一个年轻太监道:“庶安,把这个小蹄子送回掖庭去,不过画坊她是不能回了,就跟田令监说……”
话刚说到这里,云儿突然向前跪爬了几步,激动地扑到吴可儿身边,流着泪哭求道:“主君,求求您了,千万不要让云儿离开画坊,求求您了,云儿以后一定记住了,云儿会万分小心的,贵人求求您了。”
“你在求我是吗?可是已经晚了。”吴可儿鄙夷地说道:“你能让盛典重新来一次,你能重新再做一件美艳些的礼服给我吗?”
“可以的,下次大典云儿一定为主君做一件最美艳的礼服,云儿一定会万分用心的。”
“哼,下一次……”吴可儿冷笑一声:“会在明日还是后日?咯咯,下一次还不知会在哪个猴年马月,到时候……她的孩子都会满地爬了。”吴可儿狠狠地瞪一眼云儿。
“罢了,你也不用再哀求于我,做错了事就要担承才是。”吴可儿摆摆手,“就罚你去……”
未等最是担心的话说出口,云儿急忙扳住了吴可儿的手臂,可怜兮兮地望着贵人的双目,“主君,只要不把云儿调离画坊,今后您叫云儿做什么都可以。”
“哼,就你,你能为我做什么?”吴可儿甚是不屑,“好了,你莫再纠缠了,我也该用午膳了。”说着,一甩手臂将云儿抛开。
“那礼服上的垂丝海棠不是奴婢选的。”情急之下云儿疾声说道。
“哦?不是你选的,那还是别人选的不成?”吴可儿冷笑。
“是……是绣院的祁绣娘让云儿那样做的。”云儿万般无奈,她想着先让自己逃出来再说吧。
“哪个祁绣娘?”吴可儿蹙一下眉头:“难道是那个……待诏之位得而复失的……名唤祁姬的不成?”
“正是她。”云儿急忙回道。
“怎么又是她?”吴可儿看着云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痛快,“她是绣娘,你是画娘,河水怎能犯了井水?”
云儿急忙说道:“当时府上传下旨来,此次典礼的绣服须用蜀绣完成,而奴婢们从未做过蜀绣画图,也无人懂得,于是便找来懂得蜀绣的祁绣娘过来为奴婢们讲解。讲解的过程里,云儿曾询问祁绣娘,贵人们的礼服可用什么花样,是她说垂丝海棠是主君们的最爱,因此奴婢才胆敢做了这个画图。当时……当时云儿确实不知会与礼服的质底同色了。”
一番话说的吴可儿心思翻动起来,那个祁姬近日来就像是鬼魅一般,身影总在眼前晃动,当初她的待诏之位得而又失,而现今竟又鬼使神差般的进了后宫内廷,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虽然听说,她自进入前殿以来一直未被皇上召见,但是想起盛礼上皇上看她的眼神,还是会让人妒火中烧的。
“看来我得去会会这个祁姬。”吴可儿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着膳食,自语道。
用完膳,吴可儿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云儿,心底里竟是无限的骄傲,几个月前的她与她还是一般境况,可现如今……她用帕子擦擦油腻的嘴,笑道:“罢了,看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饶你一回,若是下次再犯在我手里,可就不是调离画坊那么简单了。”吴可儿似乎不愿再同云儿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较劲,终于松了口:“就让庶安把你带回掖庭,回你的画坊吧。”
“云儿谢过主君。”云儿擦着眼泪道:“奴婢再不敢犯错了。”
看着太监引着云儿出了影疏阁,吴可儿慵懒的站起身来走到榻前。小憩了片刻,却是烦乱难眠,总觉这清冷的殿阁无聊至极,于是起身唤过侍女,用新讨来的花珠水粉仔细地拾掇了一番,一个人往外走去。
侍女翠祥问道:“小君可须婢女陪同?”
“不须了。”吴可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转身向印月阁而去。
管月正慵懒的躺在榻上,侍女们轻轻为她打着蒲扇。
吴可儿一进院门便笑声喊道:“多日未来这印月阁还真是变化不小啊,这花开的好艳,难怪墙外面就能闻到一阵阵的香气,还是妹妹命好,这儿的风水又好下人们又勤快。”
听到声音侍女宫人们忙出来请安,管月也从榻上起身,轻步走至廊檐招呼吴可儿道:“姐姐来了。”
吴可儿上前牵住管月的手,二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寝殿。侍女端上热茶,奉上果品,吴可儿笑问:“皇上可知了妹妹的喜事?”
“刚刚甘露殿的近侍过来,说是替皇上问候,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今晚皇上忙完了政事,就到印月阁来。”管月头一底羞涩地说道。
“妹妹真是好福气。”吴可儿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一撇,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语气依旧欣喜,“妹妹可要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多谢姐姐替妹妹挂心。”管月剥开一枚香果递给吴可儿。
吴可儿接了,话锋一转道:“妹妹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在掖庭内院候选待诏,第一个出列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