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仕女
殷子衿咬着下唇,笼着眉心,欲言又止。
我目光游离了一下,说道:“不然,妹妹我先去一趟锦元殿。”
“这……”殷子衿犹豫不决,“青裳妹妹是想要撇下姐姐,单刀赴会?”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妹妹不想拖累殷姐姐。”
“自从妹妹舍命救我,我就立志和妹妹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殷子衿义愤填胸的说道。
我听了这话不知是忧是喜,其实那夜我去锦元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殷子衿,我只是想挽救那个“登玉宵以望蓬莱”的女子,那个不流连于百花争艳而是一心一意明辨忠奸的女子。若是殷子衿日后知道我那日“舍命救她”的真正意图,会怎样?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明哲保身,我还是说道:“殷姐姐都这样说了,妹妹再推辞,就显得与姐姐生疏了。”
片刻之后,锦元殿。
梁太祖正在批阅奏章,郭槐走了进来是,说道:“启禀圣上,丞相大人求见,御史大夫大人求见。”
梁太祖皱了一下眉,说道:“请进来。”
“是。”郭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对锦元殿门外的我和殷子衿说道,“两位大人请。”
我和殷子衿走了进去,一齐跪地,叩头,朗声:“微臣给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梁太祖微笑着说道。
殷子衿已经站了起来,而我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说道:“微臣有罪,不敢贸然起身。”
梁太祖眉心下意识的蹙了一下,又快速的展开,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水爱卿一直以来都公正严明,大公无私,何罪之有啊?”
“启禀陛下,其实卫尉大人并不是感染风寒,而是身染奇毒。”我说道,目光仍然平视前方。
“什么?”梁太祖手掌下意识的拍了一下桌案。
“陛下息怒。”本来已经站起来的殷子衿看了这个架势有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
梁太祖扫了一眼殷子衿,喘了两口气,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冷冷的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昨日晚,微臣发现卫尉大人倒在相府门口,嘴唇发青,便假借感染风寒请来了宫中太医,经过诊断,卫尉大人身染奇毒,并且还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我不疾不徐的说道。
“此话当真?”梁太祖挑了挑眉,说道。
“绝无半句虚言。”我朗声说道。
“此话千真万确,昨日微臣去和丞相大人对弈,傍晚下起了雨便决定留宿丞相府,丞相大人以上所说,微臣皆是和丞相大人一起看见的。”殷子衿还不等梁太祖发话,便抢着说道。
我听了之后,心中一片悲凉。
梁太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蹙眉问道:“高爱卿现在何处?”
“回禀圣上,在微臣府上。”我的音腔语调是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
梁太祖点了点头,“唔”了一声,说道:“朕知道了,两位爱卿先下去吧。”
“是。”我和殷子衿拜了一拜,退了出去。
我们推出了锦元殿之后,刚走了几步,就见有一个侍卫急匆匆的从我们身边过去,我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头去,见那侍卫是亲兵部队的装束,在郭槐耳边低语了一句,郭槐立刻脸色大变,疾步走进了锦元殿内。
我细细琢磨了一下那侍卫的嘴型——大事不好了,宇文将军晕倒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事实赤裸裸的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是觉得,晴天霹雳一般。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官袍的下摆,恨不得把这层华丽虚假的外表撕破。
殷子衿扶了一下我的手臂,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青裳妹妹?”
我强作欢颜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无恙。”
殷子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太尉府邸,东偏房。
顾浮笙正在绣一幅《仕女画》,突然间吸了一口凉气,把中指含进了口中。
一旁坐着看书的苏琴雉斜瞟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浮笙,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
顾浮笙低了低头,她只是在想,那样的一个男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抑或是温婉贤淑的小家碧玉?是娇羞脉脉的闺阁女子,抑或是绮年玉貌的青楼美姬?顾浮笙使劲的皱了皱眉,拼命的把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挤出脑外。却突然抬起了头,盯着苏琴雉,问道:“琴雉,那天我拿回来的那把伞呢?”
“我看你那么爱不释手,也不敢怠慢了,就把它收进了柜子里。”苏琴雉抬眸看了一眼顾浮笙,说道。
顾浮笙“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虽然执扇而立的仕女还没绣出眉目,但是作为背景的芙蓉花也是身段婀娜,风姿约绰。
回到府中之后,我换上了家常衣服,梳好了闺阁女子的发髻,用掺了牛乳和花瓣的水净了面,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幅《雨打芭蕉图》,良久,对夷歌说道:“夷歌,把北冥叫过来,让他带来他的信鸢。”
“是。”夷歌说完,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北冥走了进来,北冥唤道:“大人,您叫我。”
“听说你的信鸢很是通灵,不知……能否去一趟钟大夫府。”我说着,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雨打芭蕉图》半刻。
“大人若是有什么话要带过去,就让末将跑一趟吧。”北冥说道。
我颦眉,低头,不语。
北冥继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昨天晚上末将的信鸢受了些伤,这几天,怕是不能飞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只因我一心专注于雨打芭蕉上,之前并未发现北冥并没有把信鸢带过来,我把头转回去,说道:“你就对钟将离说,本相,想见他。”
“是。”北冥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眼眸中却有什么黯淡了,说完转身离去。
北冥离开后,我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支毛笔,在砚台里沾了一些墨,动作突然僵住了——这笔是湖州府制造,这墨是徽州府制造,都是北冥不久之前送给我的。
我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北冥,对不起。
其实我欠他的,此生是再也偿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