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见
次日清晨,我喉中干渴,眼睛都无力睁开,习惯性的唤道:“夷歌……”
面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容,我定眼看了看,清秀姣好,只听她说:“姑娘有何吩咐?”
我喃喃道:“水……”
她闻言,将花梨木桌上的茶盅端了过来,我接了过来,一个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倚着湘竹塌的沿儿,朴实无华的白瓷茶杯中装的是积年的观音茶,不及我平时喝的西湖龙井的万分之一,但此时此刻于我,却也是甘甜无比。
我一饮而尽,将茶盅递给她,她接过放在花梨木的桌子上,转身问我:“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锦瑟便可。”我不想暴露真实身份,想起了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便随口说出了“锦瑟”二字。
“锦瑟,好雅致的名字。”她闻言,感叹道。
“你叫什么?”我言道。
“贱妾名叫豆蔻,是渌水轩的琴女,年方二六。”她微微一笑,说道。
我默然颔首,忽的说道:“豆蔻姑娘可知我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在哪里吗?”
“似是戚轩主命人拿去洗了。”豆蔻略作思索,说道。
“那还劳烦豆蔻姑娘为我寻一身衣服。”我闻言,说道。
“是。”她应道,打开了屋内的一个红酸枝雕花的箱子,拿出了一件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双手呈上来,问道:“锦瑟姑娘看这件可好?”
我只略微一打量,说道:“很好。”
“锦瑟小姐若无别的吩咐,贱妾就先行告退了。”豆蔻弗一弗身,说道。
我抬抬手,示意她退下。
换好那件玉色印暗金竹叶纹长衣后,我向渌水轩正庭走去,我看着天色已经过了上朝的时辰,思虑着既然宫中的鸾轿没有来接,兴许是梁太祖免了我今日的上朝,但是之前又没听郭内官说起,思虑着还是问问渌水轩轩主为好。
渌水轩轩主戚婧薇正在教习几名舞姬跳舞,离数十步远的距离,嫣红色的描金水袖在一片雪白的海棠花中格外娇艳。
我远远地瞥了一眼,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我走了过去,渌水轩轩主带领众舞姬相握行礼:“参见姑娘。”
我抬抬手,示意她们站起来,待她们站起来后,我问道:“宫中的内官郭氏可曾留下了什么口信吗?”
“并无,”戚婧薇说着,“不过郭内官今天早晨送来了一封手书。”
“嗯,不知轩主现在可方便把手书取来?”我问道。
“当然方便,”戚婧薇说完,转身对一个舞姬说,“嫣儿,把我寝室桌子上的锦袋拿来。”
“是。”那舞姬应道,转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那舞姬拿来了一个锦带,双手呈给我,我看了锦袋一眼,又狐疑的扫了一眼戚婧薇。
她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说道:“姑娘放心,贱妾心中自有规矩。”
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伸手欲打开锦袋,一刹那,我的动作停住了,我看见用来系住锦袋的丝带中,系着短短的一截金线,我仔细看了一眼,似是梁太祖御用衣袍上的,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梁太祖,真是工于算计到了极点,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让我知道在我看之前,锦袋是否被人打开过。
我看了锦袋中的手书,如我所料,梁太祖恩典,免了我今日的上朝,并说丞相府被烧一事,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我将手书合了起来,放入袖子内,兀自向春红深处走去,把戚婧薇和众舞姬的恭送声抛在脑后,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个水塘。我走到水塘上石桥的中央,将袖子中的那张手书拿了出来,撕成碎片,洒在了水塘里,看着白纸黑字在锦鲤的嬉戏之间慢慢地沉入水底,嫣然巧笑。我心知梁太祖如此尽力隐瞒丞相府走水一事就是为了保全燕云袖的颜面,故她虽说要还我一个公道,恐怕我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扳倒燕云袖。有时,我还真的有些惋惜自己不是燕安卿的亲戚。
抬眸间又看到了水塘对岸有一架秋千,且掩映在桃花深处,心想着:如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既然遇到了,又怎忍心辜负呢?
如此想着,便坐在秋千架上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当起了秋千来,荡着荡着,往日那纷乱如麻的事情又涌上心头,阴谋诡计机关算计,剪不断,理更乱,我索性低下头来沉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我的思绪被一句诗打乱,下颚已经被一把折扇的扇柄挑起,一抬眸,便撞上一双清澈的凤眸。
四目对视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欢欣和淡淡的怅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那种感觉,是再大的丰功伟业都不能给我的。
“将离兄——”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宁静。
将离,钟将离,大夫钟将离。看着这个比我的寿宴上不知俊俏风雅多少的钟将离,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梁太祖会用那般怪异的眼神看着那日抚琴的钟将离。
钟将离看了一眼浓密的桃树深处,对我说道:“拜托姑娘,千万别说我来过。”
此时此刻的我,来如何拒绝都不晓得,只是痴痴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点头,微微一笑,转身躲进了一片疏密的深红浅红中。
他刚躲好,便有一个身穿鸦青色的男子走到我的面前——便是寿宴那日的“玉面书生”苏煜。看到了我,一愣,问道:“姑娘可曾看见穿月白色的一个男子?”
“不曾。”我木讷的摇了摇头,说道。
或许是因为我木讷的样子,那男子“噗嗤”一笑,说道:“你若是见到了,可得提防这些,他是最会仗着长得俊俏调戏女子的,你们的御用萧师啊,可就是怕他勾引你们,才让我速速寻他回去。”
我听了之后,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