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愣在那里。

　　我的双手悄悄攥紧了，我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如今又是骑虎难下，只能孤注一掷了。于是跪在地上，拼尽全力般的朗声说道：“为君者圣明，微臣相信陛下不会不辨忠奸，混淆黑白。”

　　郭槐愣了一下——水青裳竟然说出这般大胆的话，他再次用余光瞟了一眼水青裳，水青裳虽然也是跪在地上，但要背却挺得比值，成为了整个大殿里最为伟岸的风景。

　　“你！”梁太祖的身体很有节奏的一起一伏，可以看出内心的一腔怒火，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龙椅的扶手，即刻山崩地裂一般的怒吼道，“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微臣不敢。”我看着龙颜从不悦，到微怒，再到震怒，一点也不为动容，话一出口，仍旧是可以将勤政殿的金碧辉煌凿出窟窿般的坚定决绝的气场。我并非是一心一意的想保护郭槐，我知道就算我从鬼门关上和阎罗王把他的命要了回来，有朝一日我失势，他也是会再寻出路的，只是如果现在他死了，他势必会将我也拉下水。

　　我从没感觉死亡如此的近在咫尺，如此的易如反掌，却又如此的平淡无奇。

　　我甚至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死亡面前对着那张神祗一样尊贵的面孔高呼“饶命”，死亡，真的那么可怕吗？

　　死亡，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场浩荡的没有尽头的别离罢了。

　　“不敢？”梁太祖冷笑一声，透过她白皙的有些苍白的面孔，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一发怒便会血流成河，盯着我说道，“你都敢这么说了，朕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不敢的？”

　　梁太祖表面上雷厉风行，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有着对水青裳的如同噩梦一般的恐惧，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如同冰块一样，强大的气场，就是连天子的威严都震慑不了。她又那么的聪明，把自己的心思猜的十分透彻。顺着自己的心意生存，却又让自己也不得不按着她的计划行事。

　　我稍微将下巴抬起了一点，郑重其事的说道：“回禀陛下，微臣虽然敢直言极谏，但是微臣不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微臣上不敢对陛下不忠，中不敢对同僚不公，下不敢对百姓不义。”

　　梁太祖身体因发怒德起伏幅度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脸上的怒色也变为莞尔一笑：“水爱卿说的极是，朕就依爱卿所见仔细彻查此事，若郭槐确实牵连此事，朕就将他问斩；若郭槐与此事无关，朕就放他一马。”

　　“奴才叩谢陛下谢陛下圣恩。”郭槐又把额头往地面上重重的叩了一下，说道。

　　“水爱卿也起来吧。”梁太祖又转过目光对我说道。

　　“是。”我说着，站了起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劫是逃过去了，但是恐怕梁太祖对我的成见是越来越深了，就像我终于把想要追杀我的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可面前又是一只饿了三天的老虎。向我扑过来。梁太祖站了起来，挥了挥衣袖，说道：“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一同跪下，说道。

　　下朝之后，我走到了萧崇的跟前儿，说道：“太常大人，本相有一事相求，还望太常大人一定要答应本相。”

　　萧崇有些受宠若惊，说道：“丞相大人请讲，只要是下官能够做到的，下官必定尽心竭力，呕心沥血。”

　　“如果有朝一日我受难，贬谪也好，流放也好，”我严肃的看着萧崇，说道，“请大人切莫相助，也请大人告诉其他的几位大人，切莫相助。”

　　萧崇不可思议的看了我一眼，蹙眉问道：“这是为何？”

　　“太常大人不要多问，本相自有打算。”我脸色依旧平静，冷淡，严肃，说道。

　　“恳请丞相大人恕下官难能从命。”萧崇别过脸去，说道。

　　“太常大人放心，今日的局势本相都能化险为夷，来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相定会安然无恙，”我说完，压低了声音，“若是有下定决心要本相的命，太常大人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济于事，若不是下定决心要本相的命，太常大人也不必多费口舌。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人要顺天而行，圣意就是天意。”

　　萧崇犹豫不决的看了我一眼，语气复杂的说道：“下官领命了。”

　　傍晚时分，我已经换上了家常衣裳正斜倚在沉香木雕花描金鹤纹阔木榻上，手里捧着一盅庐山云雾，夷歌立侍一旁，北冥站在我的面前。

　　北冥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将太医院的太医张准给杖赐死了。”

　　我“嗯”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那郭槐呢？”

　　“郭内官那边倒是没有动静。”北冥若有所思的说道。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郭槐的声音：“圣旨到，丞相大人接旨——”

　　夷歌和北冥都随我走了出去，到了金光闪闪的“丞相府邸”匾额下跪下，郭槐和小桂子在那里等候，郭槐面色有些疲惫，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也是沙哑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水青裳身染顽疾，卧病在身，朕特意恩准其在丞相府邸休养，不得圣旨，不得上朝。”

　　我叩头在地，又直起身来，接过圣旨，朗声说道：“微臣叩谢陛下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槐看着我，说道：“奴才定会在陛下跟前为丞相大人美言的。”

　　我站起身来，一面把手中的圣旨递给一旁身后的北冥，一面对郭槐说道：“不用了，此时郭舍人为本相在陛下面前说话，只能是火上浇油，于事无补。”

　　郭槐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奴才就祈祷丞相大人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本相谢过郭舍人。”我点了点头，说道。

　　“这里风大天寒，丞相大人还是先回到屋子里吧。”郭槐又抬起眼睛看着我，说道。

　　夷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钱袋，拿出了银子打赏了郭槐和小桂子，郭槐说了一声：“奴才告退。”就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