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极力挽救终究是没有多大的作用，卫尉高亦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臂。

　　正在我怔怔的看着卫尉高亦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放在他鼻孔下面的那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生的征兆的手指禁不住颤抖的时候，李淳冷冷的开口说道：“下官不是说过了吗，没用的。”

　　我回头看着他那静若止水的脸，没有表情的表情就像是对这个生命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愤恨的看着李淳，几近质问的说道：“你不是说过‘医者父母心’的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逝世，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的怜悯吗？”

　　“怜悯？”李淳的脸上突然间出现了我参不透的悲凉，失态的喊道，“你此时此刻的怜悯和大慈大悲的佛俯瞰人间疾苦时的那种同情有什么两样？你可曾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除了自己想要的，整个天下都不会放在眼里！”

　　李淳说完，大口的喘息了几下，想要向门外走去。

　　我被他的话说的哑口无言，良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李淳，抱歉。”

　　“你这句抱歉对于我来说就和刚才你与死亡的抗争一样徒劳无功。”李淳稍微侧身，露出了一个显得有些虚幻的背影，很轻慢很平静的说道。

　　我听了这句话之后，眼神又变的涣散了起来。

　　李淳转过了身，继续向门外走去，转身之前水青裳眼神涣散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初遇的那一天，金粉一样的阳光打在水青裳的脸上，她的面容姣好，眼神却涣散，原来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丞相，就是这般的模样，

　　——或许就是那一刻，李淳心动了。

　　我坐在卫尉高亦卧房的椅子上，看他府上的人哭着抬走他的尸首，然后李淳走到我的身边，说道：“走吧。”

　　我抬起头来，看了李淳一眼，点了点头。我不悲伤，我只是失望——对于这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天下，我并没有理由悲伤，只是失望罢了。

　　事后的一个晚上，北冥对我说卫尉大人府上的家仆按照礼节安排他下葬，因为是上不得台面的死法，梁太祖下旨秘不发丧，不能见哭声，府上的家仆领了两个月的月银之后各自远走高飞，府中残余的财宝一并充公。

　　那时候我正斜倚在沉香木雕花描金鹤纹阔木榻上细读《中庸》，听了北冥的话之后，点头都没有点，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没人知道，在我平静表情的掩盖之下，心脏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北冥继续说道：“启禀丞相大人，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但似乎已经不用彻查了，因为陛下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打算。还有，陛下让丞相大人携御史大夫大人照看宇文府。”

　　“真是难为你了，北冥，事事都打听的这么周全，思考的这么周到，”我听了，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把书叩在了沉香木的阔榻上，说道，“既然这样，北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要是有哪一天有人来杀我，也请你从长计议好不好？”

　　北冥抬起了眼睛，用蒙冤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道：“大人可是怪罪北冥那日拦着大人去见宇文将军吗？”

　　我说的九曲回肠般的一句话，被他如此直白的拆开，让我的眼神顿了一下，我抬起眼睛看着他，蹙着眉头说道：“北冥，难道我就必须杀伐决断吗？”

　　“不是丞相大人必须杀伐决断，是这个天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北冥掷地有声，字字珠玑的说道。

　　弱者之肉，便是强者之食，在这残忍而又现实的规则面前，生死显得那么无力，爱恨显得那么苍白。

　　北冥说的没错，我们所在的天下，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本相知道了，”我看了北冥一眼，“那天，多谢你。”

　　“都是末将应该做的。”北冥面无表情的答道。

　　“下去吧，本相有事会再叫你的。”我把一旁的《中庸》拿了起来，说道。

　　“是。”北冥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等，”北冥刚走两步，被我叫住，“联络好买卖药材的商家，买几颗上好的野山参，最好能武夷山的。”

　　“是。”北冥背对着我，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太尉府邸。

　　燕云袖只穿了一件寝衣，准备歇下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门。

　　燕云袖皱了一下眉头，走了过去，把门打开，看着门前陌生男子的面容，眉头皱的更深了：“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面前的男子看到了燕云袖，笑了一下，说道：“在下杜凤生，前来搭救。”

　　“搭救？”燕云袖挑眉问道，“可是本官现在好得很啊。”

　　“太尉大人不知道吗？陛下已经派人下令彻查宇文将军和卫尉大人中毒的事情了。”杜凤生焦急地说道。

　　“那又怎样？你就确定这下毒之人是本官无疑？”燕云袖故作高傲的扬起了尖尖的下巴，可是语气中显然底气不足。

　　“满朝文武都说圣意如此。”杜凤生眉头紧皱，语气仓促，说道。

　　“就算下毒之人是本官，你就确定本官需要你来搭救？”燕云袖冷笑一声，说道。

　　“我的马已经拴在太尉府邸的东墙外了。”杜凤生咬了咬牙，说道。

　　“你是想要本官与你私奔吗？”燕云袖用很讽刺的表情皱眉想了一会，问道。

　　杜凤生的心事被一语道破，顿时噤声。

　　“本官奉劝你，”燕云袖说着，语气虽然凌厉了起来，“别做梦了！”

　　杜凤生还想说什么，却被燕云袖硬生生的挡在了门外，燕云袖隔着门说道：“你最好快走，趁着还没来人。”

　　杜凤生用力的咬了咬嘴唇，翻墙离去。

　　燕云袖无力的靠在了门上，苦笑了一下，她也可以选择远走高飞，但是她留下来不会后悔，因为她不爱杜凤生，怎么可能和他走？

　　——她不会和不是钟将离的男子私奔？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够？她怎么会？她怎么肯？

　　云昭殿。

　　梁太祖躺在卧榻之上，把纤细惨白的手攥的很紧，骨节咯吱作响，她看过中毒之后的宇文宸和高亦——她自己研制的毒药，怎么会不记得？

　　杀死高亦也就算了，又算计到了武艺高强的宇文宸头上。

　　想到这里，梁太祖又咬牙切齿的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燕云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