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殁,举国哀悼。
那日,刘御医刚离开不久,素环便为晚晴拿来一套白色的衣服。
晚晴知道,皇上驾崩了。
她的眼前,瞬间浮现出柘容南峰的样子,着龙袍,戴天冠,脚下玉顶金履,腰间盘龙金带,一身帝王大气。
晚晴忽然觉得,柘容南峰,是一个离她好远的存在,是一个她永远不可能触碰到的好梦。
她安静地穿上那一身白色,为她生父的仇人披麻戴孝。
“姑娘,你好美……”素环轻声惊叹。
素环抱来铜镜,给晚晴照。
晚晴看见,在昏黄的铜镜中,自己被一片素白笼罩,只有眉眼和嘴唇的颜色,格外鲜艳。
晚晴笑了一下。
“再美,也不能总穿着白色,对不对?”
“啊,那倒是……不过,等过了七期,就可以脱下来啦!”素环说着,将自己那套白色的衣裙系好,“对了姑娘,御医不是说,你可以下床了吗?”
“不了,我还是在床上呆着吧。”
“也是,不然,若是太子,啊不,若是皇上来了,看见你在地上乱走,又要不高兴了。”
晚晴笑笑。
在她看来,柘容南峰很难再来了。
柘容南峰一个人呆在凌云殿的书房里。
阿布旺达的丧葬,自有宫中礼仪司打理,柘容南峰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
玉玺就摆在他手边的桌上。
父皇不在了。
当年母妃去世时,他哭得昏厥过去,可现在,柘容南峰却连一滴泪水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十年前,父皇绝情地将他送往边地,也许是因为在重任面前,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流泪。
“吉昌。”
“皇上!”
和柘容南峰一样,吉昌也披上一身白麻。
“去把给父皇,不,是给先皇看病的御医找来。”
“是。”
柘容南峰闭上眼睛,用手扶住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穿来说话声。
“先皇已逝,太子殿下已经是为皇帝,他竟敢做出这样的事,简直……”
“是吉昌吗?”柘容南峰问。
“皇上!”吉昌应道。
柘容南峰抬起头。
陆应雄跟着吉昌一起快步走进殿来。
“应雄。”柘容南峰站了起来。
“皇上节哀。”
柘容南峰看向吉昌:“御医呢?”
吉昌脸色一暗,柘容南峰心里猛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皇上,我到御医房去,正遇见赫男殿下,他正带人绑了一名御医往外走……”
柘容南峰一下坐回椅子里,不用吉昌再说,他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吉昌还在说着,回忆着那惨烈的场面。
“我急忙跑进屋里,发现药罐汤碗碎了一地,装草药的盒子好多也被人掀翻,扣在地上。”
“被抓的是谁?”
“是给皇上,不给先皇看病的王御医,赫男殿下说,是他害死了先皇,所以……”
“吉昌连滚带爬地来找我,”陆应雄接着说,“让我立刻跟他过去一趟。”
“我们在金龙殿前追上赫男殿下他们,陆大人说,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为帝,只有他才有权处置此事,但赫男殿下不理,他们人多势众,我和陆大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拖着王御医,去了西庭。”
“西庭?”柘容南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西庭,是宫内的地牢所在,也是整个皇宫最阴森可怕的地方。人一旦被送入西庭,不死且疯,前后不用一个时辰。
吉昌垂下头。
“是吉昌办事不力,没能早点赶到。”
柘容南峰摆摆手:“这不怪你,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坐一会儿。”
吉昌和陆应雄退了下去。
虽然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但他已经身为皇帝,却连一个小小的御医都提审不到。
柘容南峰心中升起浓浓的挫败感。
看来,登基后,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入夜,柘容南峰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在宫里闲晃。吉昌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各个殿中,都早早地熄了灯,只有星星挂在天上,朦胧地照着宫墙。
“谁!”巡夜的侍卫大喝一声。
“是我!”柘容南峰摇摇摆摆地走上前,“怎么!散个步还不行吗!”
“皇上!”侍卫忙行礼。
“免了。”
柘容南峰走着走着,吉昌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现在已经远离凌云殿,来到了皇宫的南侧。
“皇上……”吉昌小心地唤着。
“住口!”柘容南峰不满地喝止了吉昌,“不要多问,跟我出宫去,走!”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南宫门,夜已深,高高的宫门紧闭。
柘容南峰走上前,使劲拍着大门。
“开门!给我开门!”
一个脑袋从小门里探出来:“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皇上息怒!”一个人影摔出小门,连滚带爬地上前,麻利地打开宫门。
几个人一起,将宫门推开。
大门打开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仿佛是夜的叹息。
待吉昌为柘容南峰牵来飞雪,跟着他来到别院门前,守门人已经睡了。
吉昌敲了好半天,守门人才嘟囔着起来,开门放两人进去。
柘容南峰径直去了点墨楼,让吉昌到后厨找来酒菜,将自己喝得烂醉。
当吉昌架着柘容南峰,走出点墨楼,走上小径时,周围已是漆黑一片。
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吉昌站住了。
“怎么……不走了?”柘容南峰打着酒嗝,晃晃悠悠地问。
“该转弯了。”吉昌回答。
“转什么弯啊!照直走,马上……就到了!”
柘容南峰抬手一指,吉昌顺着那方向抬头看去。
那好像,是晚儿姑娘的小院。
“皇上,这……”
“少废话,你不去,我自己去……你们谁也不用管我!”柘容南峰说着,将手臂从吉昌肩膀上抽出来。
他的身子摇晃得厉害,脚下,却固执地向前迈着。
“皇上……”吉昌忙跟上去,扶住柘容南峰。
晚晴从床上惊坐而起,在梦中,她仿佛听到柘容南峰的声音。
外面漆黑一片,她摸索着下了床,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