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在大帐外狠狠地一勒缰绳,接着几乎是滚下马背,冲向大帐。身后人声嘈杂,数十名士兵紧追不舍。
晚晴不顾腿上和肩上疼痛,两步便进了帐内。
“柘容南峰!”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此刻,柘容南峰手上拿着布条,就站在黎盈盈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臂。
柘容南峰一下子愣住了,晚晴站在门口,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她的脸在阴影中,他却依然能一眼认出。
黎盈盈转过头,也是一愣,那个人,是晚晴吗?黎盈盈没有见过晚晴的相貌,也从没听到过她的声音,但看着那身熟悉的衣裤,除了晚晴又能有谁?
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就在黎盈盈的脑海中轮转一遍。接着,她右手一握,沾满汗水的短刀瞬间刺出,直奔柘容南峰肋下。
“小心!”晚晴大喊,人却已经被蜂拥而至的士兵擒住。
与此同时,柘容南峰感到手上的布条扯动,他下意识地向旁一闪,黎盈盈的短刀重重地划在他的胸口,连衣带肉地被削下一片。
糟糕!黎盈盈暗叫不好,一击未能致命,除掉柘容南峰的几率就少了一半还多。她趁着柘容南峰震惊之余,抬脚将他蹬离自己,同时借力猛地一跃,人已经落在柘容南峰身后,握紧短刀直奔他后心而去。
柘容南峰果断地拔出长剑回身挡住黎盈盈的攻击,左手却握紧布条,狠狠地向后一扯。
黎盈盈没有防备,险些被扯个趔趄,但她立即调整身形,借着柘容南峰的力量向前扑去,短刀在手里翻了个花,向柘容南峰喉咙扑去。
柘容南峰眼睛微微眯起,手上的长剑却加了力气,重重向黎盈盈身侧后方劈去。
“不!”晚晴惊呼出声。
黎盈盈的短刀已经离柘容南峰很近,她嘴上带笑,用同归于尽的心思刺向柘容南峰,却不想柘容南峰微微向左侧身,左手拿着布条一绕,竟缠住她的手,让那短刀在空中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柘容南峰的剑劈入黎盈盈的左肋,顺着她的细腰划出,“哧”一声,黎盈盈顺着剑锋的轨迹摔落,“当”的一声,手上的短刀也摔在地上。
“盈盈!”晚晴拼命想挣脱士兵的手,却顿时扑过来十几个人将她向后一拖,全身都按在地上。
黎盈盈颤抖着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有拆完的布条。
“你,你会后悔的,她只是易容的……”
“你错了,”柘容南峰眯起眼睛,绕到旁边,“虽然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但直到刚才,我才断定你绝不是晚儿,因为你的出刀方式和她不一样。”
黎盈盈不再说话,她只是伏在地上,因为疼痛和痉挛,大口地喘着气。
“皇上!危险!”
陆应雄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士兵,冲了进来,正看到晚晴被士兵压制,黎盈盈伏在柘容南峰脚旁,血溅三尺。
“你怎么回来了?”柘容南峰收起长剑,问。
“我忽然想到晚晴可能被人调了包……”
陆应雄才说到一半,黎盈盈便从地上微微抬头,她脸上的布条已经散开,眉眼从缝隙中露出来。
“陆,陆应雄……”她唤着,扔下刀子,向他伸出手。
“黎盈盈?真的是你?”陆应雄有些惊愕,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黎盈盈的话断断续续。
“过来吧,”柘容南峰说,“毕竟她对你有救命之恩。”
陆应雄忙奔到黎盈盈身旁,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扯去残留在脸上的布条,黎盈盈压住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凝神,慢慢说:“看在,看在我当时,救你一命,你可不可以,把我,把我葬在兰风,兰风的旁边……”
说到这里,黎盈盈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神也变得模糊起来。
“好,我把你葬到后山,和黎兰风紧挨着。”
黎盈盈点点头。
“玉笛……玉……”她张了张嘴,终于一口气咽下,再没了动静。
晚晴见状放声大哭,在几名士兵的手臂和身体下拼命扭动,完全不理会他们“不要动”的吼声。
陆应雄慢慢地将黎盈盈放在地上,柘容南峰却走向晚晴。
“让她站起来。”他面无表情地命令士兵。
众人七手八脚将晚晴拖起,柘容南峰不慌不忙地绕到晚晴身后,拔出长剑。
“皇上,你干什么?这个可能是真的!”陆应雄大惊失色。
晚晴也回过头去,收住了哭声。柘容南峰毫不犹豫,一剑下去,将晚晴背上的衣服豁开。
在她的后颈上,一块淡淡的荷花状胎记,赫然在目。
“你们都出去。”柘容南峰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半点情绪。
众人噤若寒蝉,蜂拥而出,陆应雄抱起黎盈盈,也跟着出去了。很快,帐内只剩下柘容南峰和晚晴两个人。
晚晴转向柘容南峰,柘容南峰却绕着晚晴,走了整整一圈,之后,他在她面前站定,慢慢地启开尊口。
“怎么样?你还愿意跟我回去吗,晚晴公主?”
晚晴低着头,抱着双膝,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跟着车轮的转动轻轻摇晃。身旁,柘容南峰正微闭着双眼打盹。
这场战争,以柘容南峰的完胜告终,作为他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妃子,其实,这也是晚晴的胜利,至少,她应该为他高兴,可是,晚晴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路走来,死去的人太多,那些在战斗中逝去的人,她已经数不清。
黎风在陆应雄剑下玉碎,黎盈盈被柘容南峰亲手砍杀,黎暮楼,甘愿做阶下囚,只为见她最后一面,与她道别,接着,他就那样残忍地在她面前,咬舌自尽。
直到两个月后跟着柘容南峰班师回朝时,晚晴眼前依然漂浮着黎暮楼嘴边的血色。
那张麂皮面具,早已被柘容南峰丢弃,黎暮楼唯一留给晚晴的,便是从黎盈盈房中拿出的那支玉笛。当晚晴将玉笛还给陆应雄时,他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当柘容南峰命他再吹奏一曲时,他却拿出了另一支竹笛,淡淡地笑笑,宛如天上的流云。
归途漫漫,红日为之远送,苍茫的连山和玉帽山,也渐渐隐入地平线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