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应雄策马飞奔的身影消失在慢慢关合的大门外,晚晴不高兴地收回目光。
她也想跟去,但柘容南峰不准。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这次出去也算有重大发现呢!”
“这种事不需要你去做!”柘容南峰说着,扯上晚晴向内院走去。
没走几步,一个下人就迎面奔出来:“快叫御医!”
“怎么了?”晚晴问。
“后院出事了!快叫御医!”
出事了。
晚晴心里一紧,难怪他们在门口撕缠半天,也没见公主出来。
可她不是已经把刑部的人都引出来了吗?
晚晴撇下柘容南峰,急匆匆向内院跑去。
晚晴跑过点墨楼,穿过开满梨花的小径,气喘吁吁地循着人声飞奔过去。
大家都挤在她居住的小院里。
小院拱形的院门已经坍塌,漂亮的装饰已经化为断瓦残墙,一片狼藉,两棵花开满枝的梨树也倒在地上,人一走过,尘土飞扬。
公主怎么了?素环去哪儿了?
“御医怎么还不来!刘御医呢!”如月跑出来吼着。
如月常在公主身边,沉稳娴雅,晚晴从没见过她如此慌张。
拨开人群,晚晴挤进自己的房间。
床幔垂着,南颜公主正坐在床前,如月忙着指挥几个侍女给水盆换水。
“公主!如月!出什么事了!”
晚晴看向两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急着找御医?
晚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费力地想着。
忽然,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
“姑娘……”
一阵痉挛爬过全身的皮肤。
素环!
晚晴扑了过去。
只见素环正躺在她的床上,床幔拉着,她只能看到素环的脸。
那张脸白得吓人。
虽然被人仔细地擦洗过,却还是挂满伤口。大的、小的,紫色的、血色的。
看到晚晴,素环笑了。
“姑娘……你没事就好……”
“素环,你怎么了!”晚晴说着,伸手去拉那床幔。
如月一把抓住晚晴的手。
“姑娘,素环伤得很重,还是不要看的好。”
晚晴转头看向南颜,南颜点点头,转向素环:
“素环,你再忍一忍,御医住在附近,马上就到了。”
素环轻轻地摇摇头:“谢公主殿下,素环,已经不行了……”
晚晴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明明刚才还一起坐着马车去了猎苑,明明还穿着一样的男装,怎么就……不行了。
“公主殿下,能让我和素环单独待一会儿吗?”晚晴胡乱擦一下眼泪,问。
“我会等在门外,若是有事,尽管喊我。”公主说。
“谢公主殿下。”晚晴拜了拜。
等大家都出了屋子,晚晴伸手扯开了床幔。
顿时,她的心碎成无数块。
太惨了。
素环的腿上血肉模糊,焦黑的伤口狰狞可怖,一寸寸地吞噬着素环所剩无几的生命。
晚晴一下子跪到床前,大哭起来。
“姑娘不要哭……你没事就好……我听公主说,皇上来得很及时,皇上他……他赶走了张大人……”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啊?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晚晴哭着问。
“怪素环太笨……皇上留下的,留下的爆竹,素环离得太近……”素环转动着眼睛,看向晚晴,吃力地笑着。
“你没事玩什么爆竹啊!”晚晴心疼地摸摸素环满脸的伤口,帮她擦掉渗出的鲜血。
“素环没有玩……是皇上说,有事情就点那爆竹……他,他就会来……”
晚晴瞬间懂了。
柘容南峰在院子里留下了爆竹,还交代素环,有事了就放爆竹通知他。
可他难道没告诉素环,爆竹是不能用手点燃的吗!
晚晴泣不成声。
“素环,你怎么这么傻……我不会有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自己能应付的!你何必把自己伤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傻……”
素环闭上眼睛,低声说:“不……只有,只有皇上……皇上能保护你,只有皇上能……”
素环的话还没说完,如月便破门而入。
“素环!素环!御医!御医来了!”
刘御医大汗淋漓地跑到床前,探手去摸素环的脖颈。
“素环,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晚晴爬起来,握住素环烧黑的手。
素环喘得厉害,她努力睁开无神的眼睛,看向晚晴。
“姑娘,素环……”
她胸脯一挺,一口气自喉头吐出,便再没了声响。
“素环!”
晚晴凄厉的哭声冲破门窗,直扑向屋外的柘容南峰。
柘容南峰心里一颤,抬腿就要进屋,却被南颜一把扯住。
柘容南峰看向南颜。
南颜轻轻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就这么走了?”柘容南峰问。
“让她们再好好待一会儿吧……”
南颜的话,像一丝叹息,从那两棵倒落的梨树旁,飘向柘容南峰的耳畔。
素环死了。
才刚刚十二岁的花蕾,摔在地上,还未展开的花瓣,四散飞落。
晚晴趴在素环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是为了救她,素环才会死,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想保护她的人,都被她害死了。
无论谁来劝,谁来拉,晚晴就是不肯松手,她就这样紧紧地扯着素环满是血污的身体,从午间哭到黄昏,从黄昏哭到夜半,再从夜半哭到清晨。
慢慢地,周围的说话声消失了,脚步声走远了,晚晴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哭声。
天亮了。
天上没有太阳,层叠的云层下,只有雨滴淅沥。
昏暗的晨光漫进房间,照在素环早已冰冷的眉间。
晚晴抬起头,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两腿早已僵硬麻木。
正用力间,一只大手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拖了起来。
一个温暖的身躯将她揽进怀里,扶着她站好。
那温度太熟悉,那是柘容南峰的温度。
“请你放开我。”晚晴冷冷地说。
若不是他,素环怎会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晚晴用力挣脱那臂弯,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跑进雨中。
头上的云层仿佛烧尽的香灰,浓密地从天上,洒向这悲苦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