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容南峰得意的笑影，化成得意的言语，流淌出来。
“是怕惊扰了腾大人休息，所以没有和他商议吧？”
“啊……是啊，是……”冯安顺水推舟。
柘容南峰又佯装翻看一下联名书，眯起眼睛说：“这么大的事，不与宰相大人商议一下，怕是也不太合适吧。”
“这……”
“冯大人，你为国分忧的忠心确实可嘉，但你最好不要忘了，先皇驾崩时，并没有授顾命大臣，像这样重大的提请，冯大人应与宰相大人协商过后再做考虑。”
“是，皇上所言极是，微臣虑事不周疏忽遗漏，但微臣也是记挂着腾大人病体有恙，才未敢登门叨扰。”
“是啊，若是宰相大人在，这件事，大概也轮不到冯大人你来提请。”
柘容南峰淡漠地笑着，直直地看向冯安。
冯安身后的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偷偷挑起眼角，瞄着冯安的下一步动作。
冯安低垂的额头上，已经有了微亮的汗珠。
“微臣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冯大人何出此言？”
“皇上，冯安以贱命之躯，越俎代庖僭越犯上，提不当之请，是为有罪。”
柘容南峰摆摆手：“冯大人言重了，我也是考虑到此事重大，才思及宰相大人，冯大人不必多虑。”
“谢皇上大恩。”
冯安退后半步，正打算一叩到底，柘容南峰一挥手。
“免了！不过……”他又看看手中的函书，“这个我要留下。”
柘容南峰笑吟吟地看着冯安。
“这上面的列位大臣，都是心系国事为我分忧的忠良之士，日后我必一一重赏才可。”
冯安一愣，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柘容南峰手中那张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的函书。
柘容南峰冲他点点头，冯安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伏在地：“谢主隆恩！”
身后的百官见此情景，也连忙跟着跪下：“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退朝！”
柘容南峰将手中的函书递给吉昌，便心情愉悦地走出朝殿。
回到凌云殿，柘容南峰一屁股坐到书房的桌前。
“吉昌，东西呢？”
吉昌呈上函书。
柘容南峰将函书放在桌上摊开，又从右手边的奏折中，抽出一份，展开来仔细对照。
“喏！我就觉得不是他的字。”
柘容南峰将奏折扔在桌上，靠向椅背。
“皇上，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这张函书上，兵部尚书格罗木的名字是别人仿照的。”
“什么？冯大人怎会敢……这，这不可能吧！”
“问题是，冯大人敢。”柘容南峰说着，将奏折扔给吉昌，“自己看。”
吉昌疑惑地捡起奏折，又从柘容南峰手里接过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函书对着看。
“看出什么了？”柘容南峰问。
“嗯……别说，还真像，确实像。”吉昌停了一下，“不过，格罗木大人的字圆中有棱角，函书上的，明显笔力不足。”
吉昌说完，抬起头看着柘容南峰。
只见柘容南峰眯起眼睛：“行啊，还懂些字句笔法。”
“皇上过奖。”
“好了，你先出去一下。”柘容南峰说。
吉昌抬起头。
“我要把它藏起来。”柘容南峰笑眯眯地指指吉昌手中的函书。
吉昌忙将函书交给柘容南峰，很快地退出了内殿。
柘容南峰看看书房，翻了一下抽屉，将函书装进了一个小盒子，塞进抽屉的最下层。
其实，当冯安将函书呈给他时，柘容南峰就发现了问题。
自从那次葛云潜到凌云殿之后，柘容南峰对兵部尚书格罗木一直非常留意，再加上阿布旺达病重时由他代批奏折，以及在阿布旺达病榻前的那一场起誓，让柘容南峰对格罗木再熟悉不过。
虽然他二人至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格罗木的字，柘容南峰绝不会认错。
柘容南峰伸出手撑住额头。
第一卷帝后第一眼看到格罗木的名字，柘容南峰的脑袋也是“嗡”的一声，但再细看去，柘容南峰便松了口气，格罗木这名誓死忠臣，终是不为妖风邪火所屈从，这让柘容南峰心安不少。
“都是你！你没事告什么假！现在可好，最重要的联名上书被那混小子要去了！你说，你让我现在如何是好！”
冯安暴躁地在地上兜着圈，肩膀气得一起一伏。
宰相腾元恒稳坐在自己的八仙椅上，用手扯着自己那并不茂密的小山羊胡子。
“冯大人大可不必心焦，皇上拿了那联名书又能奈你我如何？”
“你是没看到那小子给人扣帽子的功夫！好家伙，今天在朝上若不是我反应快，我现在早就背上了僭越犯上的罪名！”
“哈哈哈哈哈……”腾元恒的笑声爽朗，丝毫没有生病的迹象，“冯大人，你当时是不是把脸都憋绿了？哈哈哈哈哈……”
“腾大人！我提醒你，如果你再这样遇事往后闪，把冯安我一个人推到前面去，别怪我一个反身将你卖给皇上。”
腾元恒收住笑容：“冯大人不会的，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谁倒霉，另一个都不会好过。”
“我大可以袖手旁观，等你古稀垂暮、无力笑我时再动手，毕竟，你我之间，差了近三十年光景。”冯安冷哼一声。
腾元恒的脸绿了。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冯安重兵在握权高震主，他只要动一下小手指，平梁王朝留下的汉军，以及冯安后来招抚的祁格士兵，便会将整个定阳密不透风地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当年，阿布旺达攻陷定阳时，留了他的命和名衔，却没有给他许诺好的荣华富贵。现在他要加倍地索回来。
可腾元恒已经快八十岁了，他早已老到无力争夺权财，若没有冯安，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纸金豪奢与这一世的自己擦肩而过。
腾元恒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他所有的希求，都要仰仗冯安，因为眼前的冯安，是朝中势力争相讨好拉拢的对象，是重兵在握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