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流一路上日夜兼程,一个月后来到青泥寨,这一日,他来到村子外的茶亭,坐在茶亭里喝茶歇脚。
煮茶人把煮好的茶端过来,放在茶桌子前,说道:“客官,这是您的茶,您慢慢喝。”
不入流并不说话,他看了一眼煮茶人,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人,他刚想打招呼,可是煮茶人似乎不认识他似的,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不入流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自己问自己道:“难道,我的变化很大吗?这才四年多,他就不认识我了吗?”
想到这里,不入流忽然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他想了想,既然不认识更好,免去的很多麻烦。
不入流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眼睛四下了看看,观察着茶亭里的一切。
有三个人在一起喝茶,也不说话,另外一个桌子上有两个人,他们悄声说着什么,声音很小,他听不清楚。
茶庄的生意,看起来是很萧条,这时煮茶人走过来,问道:“客官,给您再煮一杯吗?”
不入流道:“好,再煮一杯。”
煮茶人转身走了,不入流坐着等,不一会,煮茶人又端着一杯茶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刚要离开,不入流开口问道:“老板,茶庄生意现在怎么样呢?”
煮茶人道:“唉,别提了,可能不久,我着茶庄要倒闭了。”
不入流道:“生意不好做吗?”
煮茶人道:“好什么呢?现如今不比从前了,想想四年前的青泥寨,我这茶庄生意,可是红火的很哦。”
不入流道:“哦,那这四年里,生意怎么就不行了呢?”
煮茶人道:“四年前,青泥寨寨主是南宫世家的南宫凌霄,青泥寨可是繁荣昌盛,一片和谐的景象。”
不入流道:“那现在呢?”
煮茶人看了看四周,低声对不入流说道:“四年前,南宫凌霄的妻子和管家,带着他的女儿离开了青泥寨,南宫凌霄从大雁山赶回来的时候,发现家庭如此变故,经受不住打击,一夜之间,人就便傻了,失去的记忆,现在他只记得照顾他的念儿姑姑。”
不入流道:“这与你茶庄生意萧条有关系吗?”
煮茶人瞪大了眼睛道:“有啊,怎么没有呢?自从南宫凌霄失去记忆之后,南宫凌霄的岳父花容绝尘就掌管了青泥寨的事务,南宫凌霄的一切都受到限制。”
不入流道:“这还是与你的生意没有关系啊?”
煮茶人道:“你不明白,这关系大了。”
不入流道:“怎么个大法呢?”
煮茶人愤愤地说道:“自从这个花容绝尘掌管了青泥寨事务,所有商铺都要定期给他上交一定的份额的钱,供他挥霍,对外地来的客商,从中收取高额的交易费用,久而久之,周围的客商,也不敢来青泥寨做生意,赚不了钱,还赔钱呢。”
不入流听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道:“哦,你青泥寨的商户呢?也是被收取高额交易费用吗?”
煮茶人道:“是的,不但收取高额的交易费用,甚至……唉,青泥寨,算是毁在他的手里了。”
不入流听着,心里忽然很是烦躁,青泥寨到底怎么样了?他需要一个人给他详细讲讲。
不入流端起茶杯,几口喝完,付了钱,便起身要向青泥寨的方向而去。
那煮茶人赶紧跑过去,挡住他道:“客官,你这是去哪里?你要去青泥寨吗?”
不入流没有说话,看着煮茶人。
煮茶人看看不入流,两手一摊道:“过路的客官,不是我多事,我劝你别青泥寨了,免得惹麻烦。”
不入流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那煮茶人又道:“如果客官真的要去,还是听我一句话,留心点啊。”
不入流点点头,没有说话,那煮茶人便无趣,转身走了。
不入流迈开大步,直奔青泥寨,他要看看青泥寨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
当他奔上大桥,看着缓缓流淌的青泥河时,他哭了,四年多的朝思暮想,思念多的悔恨,都溶在泪水里,他在心里轻声地说道:“诗诗,卉儿,你们可否回来了?”
他放眼望向长街,希望在稀稀落落的人流中,看到诗诗牵着卉儿的身影。
可是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煮茶人的话不错,青泥寨的长街,是青泥寨最繁华的街道,如今却是人流稀疏,很多店铺关门,很多的人家的房门紧紧关闭着。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入流没法想象,这四年里,青泥寨经受了什么样的人为灾难。
但是他必须去了解,为了自己的良心。
此时他站在大桥上,看着潺潺流淌的青泥河,心绪万千。
他走下大桥,下了台阶,来到青泥河边上,他蹲下去,用手撩起清澈的青泥河河水,他看到河水里的自己,一头雪白的头发,一身普通人的衣服,他想起曾经在青泥寨里风光的自己,而今满脸胡子的他,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何况别人。
怪不得熟悉的煮茶人都认不出自己了,不入流喃喃自语着。
他掬起一口清水放在嘴里,咽下去,一股清凉的感觉,到底是深秋了,顺河的风刮来,有一些冰凉的感觉,不入流打了个寒颤,这寒颤提醒自己,现在的青泥寨,不比从前的青泥寨。
他不知道南宫凌霄老爷会不会谅解他,会不会还认他。
“就算他不认我,恨我入骨,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的。”他又想着,不能让他认出来,不然,一切都没法进行了。
不入流想好了,他就去南宫世家看看,要是诗诗和卉儿不在青泥寨,没有回来,那么他就离开青泥寨,寻找凤凰台去。
想到这里,不流入掬起一掬清水,洗了把脸,上了台阶,走在长街上,向南宫世家的大院子走去。
青泥寨果真不比往日,整个长街上,萧条不说,人与人之间,很是冷漠,走在街上的人,似乎都是陌生人,各走各的,互不招呼说话,不像以前,站在街上说话的,摊子前面说笑的,现在,安静了许多。
不入流顺着熟悉的路线往前走去,路过青泥寨那位卖饼子的大妈的摊前时,他停住了脚步,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门面,可是却没有了人,买饼子的大妈和她女儿呢?不入流向门前看去,大门紧闭着,于是他走到跟前,向关闭着的门缝望进去,院子里荒草好高,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他又转身,看其他的曾经开了铺子的人,这时一位中年人正在看着他,他也看到了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看了看他,便低头转身走了,他跟了上去,在一个拐角处,他几步赶上了中年人,他轻声叫道:“大哥,大哥,请留步。”
那中年人听见了,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等他,他走到那人面前,问那中年人道:“大哥,我想打听一下,青泥寨那个卖饼子的大妈和她的女儿呢?我刚才看到院子里荒草好高,她们是不是搬走了?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周围,悄悄说道:“看来你是外地人,我给你说,这里的一切都不要乱打听了,小心惹事。”
不入流道:“哦,我知道了,你告诉我那大妈和她的女儿去哪里了?行好?”
那中年男子道:“她们一年前就不在这里了。”
不入流道:“去了哪里?”
那中年男子道:“去了花容谷。”
不入流惊讶非常,着急地问道:“花容谷,她们为什么去了花容谷?”
那中年男子又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轻声说道:“买饼子大妈的女儿,被花容老爷看中了,就带走了,卖烧饼的大妈哭着闹着不行,花容老爷一并带走了。”
不入流道:“哦,花容谷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那中年男子道:“我不知道,青泥寨有适当年龄女儿的人家,都逃走了,离开了青泥寨,很多人家也都走了,听说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不入流道:“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
那中年又说道:“你是外地人,没有亲人在这里了,就赶紧离开,要是有亲人了,就赶紧找到亲人到亲人家里去。”
不入流心里茫然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点点头道:“谢谢大哥。”
那中年男人转身走了,不入流还在原地没有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离开四年,四年里,青泥寨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啊。
不入流想了想,他必须去趟南宫世家。
于是他重新出现在长街,长街的尽头,便南宫世家的大院子,门前有两棵古老的柏树,两棵合欢树,他不会忘记的。
遥遥地看见那叶子枯黄了的合欢树和依然苍翠的柏树,不入流心里忽然很是激动,他的脚步变得很是沉重,他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样走近这座大门。
这里是他的家,他从小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而他……,过去的一切,不管对与错,他都能要勇敢的面对,只是此刻的他,将面临着什么,他难以预知。
他静静地走到大门前,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让他没有勇气举起手敲门,“我该怎么办呢?”不入流看着那大门,心里问着自己。
他静静地站立着,他似乎一座雕塑,凝固了。
门前,没有一个人走过,是那么的安静,院子里边,也是这样的安静吗?不不入流问着自己的时候,心里一阵阵地难过。
他站了一会,走上前去,努力地敲着大门,“咚咚”大门响起了厚重的声音,但是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又使劲了敲了几下,等了一会,有人打开了大门,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
不入流一看。一位半老徐娘,他并不认识,他想了想,便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念儿的女子住在这里?”
那人答道:“你是她什么人?”
不入流道:“我是她的表兄,路过这里,顺路来看望下她,不知道她在与不在?”
那人听了,打开了大门,站立在一边道:“请进吧,念儿姑姑在家里呢。”
不入流抬腿走进大门,看到熟悉的走廊,花园,小院子,大院子,熟悉的花草,心里没法言说,但是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能让人看到他心里的活动。
转过走廊,是那座熟悉的亭子,那人便带着他走过亭子,走过池塘,走过大院子,来到念儿姑姑的小院子。
深秋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小院子里,念儿姑姑的门口,放着一把老椅子,南宫凌霄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念儿姑姑坐在旁边做着针线活,缝制一件好料子的棉袍子,想必是为南宫凌霄缝制的。
念儿看到走过来的两人道:“徐妈,你这样匆匆赶来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那花容老爷从花容谷回来了?”
徐妈呵呵笑着道:“不是,花容老爷回来怕还要些时候呢,听说那边出了点事情。”
念儿又低下头,手里的活没有停止,边做活边说道:“出事了?迟早要出事的,作恶多端,自会有报应的。”
徐妈走近念儿姑姑,低下头悄声说道:“念儿,你表兄来看你来了,还不赶快招待。”
念儿听了,抬起头道:“徐妈,你尽胡说,我那有什么表兄来看我啊。”说完,转眼看到不入流,放下手中活,站起来道:“我表兄,哦,那请进屋里吧。”说着对徐妈说:“徐妈,你帮我沏茶来。”
念儿姑姑走过去,推开半关的房门,道:“快请进来吧。”
不入流施礼后,跟着念儿姑姑走进屋里,念儿招呼不入流坐在椅子上,徐妈这会捧着茶杯走过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不入流道:“表兄请用茶,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先出去看着南宫凌霄老爷。”
不入流道:“南宫凌霄老爷?”
徐妈道:“是的,门前晒太阳的那位,我去看看,给换换茶水去。”
不入流彻底崩溃了,那就是南宫凌霄吗?曾经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如今,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不入流不然地点点头,徐妈就走了出去。
念儿看着不入流道:“请问你是哪位?为什么冒充是我表兄?”
不入流看看门外,又看看念儿姑姑,没有说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念儿会意,走到门口,对徐妈说道:“徐妈,我这里有一些事情,有人找就是我不在。”
徐妈道:“嗯,你忙去吧,我照顾南宫老爷。”
念儿答应一声,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不入流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说道:“好了,现在安全了,你说吧。”
不入流看着念儿,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念儿也看着不入流,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觉的那双眼睛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入流道:“我想知道青泥寨目前的情况,你能告诉我吗?”
念儿道:“我能够告诉你什么呢?”
不入流道:“青泥寨还好吗?”
念儿道:“好与不好,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没有权利对青泥寨说三道四。”
不入流发现,念儿的防备心很强,这也许是她长期以来,与花容绝尘斗智斗勇锻炼出来的,与四年前的她截然不同了,与那个单纯开朗的她截然不同了。
不入流看着念儿道:“念儿姑姑,你当真认不出我了吗?”
念儿听了,站起来道:“莫不是古人到来了?”
不入流道:“是的,是古人到来了,你还能认出我吗?”
念儿说道:“让我想想,我真的觉的很面熟,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是?”
不入流忽然哽咽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念儿。
念儿忽然看着他说道:“你是,你是……”
房门忽然被打开,徐妈拉着南宫凌霄闯了进来,念儿看到情景,赶紧走过去,扶着南宫凌霄道:“老爷,你怎么进来了,你累了吗?那就趟床上歇息会。”
南宫凌霄并不理会念儿姑姑和徐妈,而是定定地看着不入流。
不入流站起来,也看着南宫凌霄,两个人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说。
不入流想,南宫凌霄失去了记忆,更本是认不出他的,所以他并不打算立刻就认南宫凌霄,所以,他虽然心里很想奔过去,抱着南宫凌霄,或者跪在南宫凌霄的面前,恳求南宫凌霄的原谅。
可是他不能,他还没有摸清青泥寨的情况,这样他就暴露了,或许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南宫凌霄自从不入流走进来,他看到他的时候,他就认出了他,没有想到,短短四年,让不入流如此苍老,雪白的头发,满脸的胡须,苍老的面容,这哪里是曾经那个精练帅气的不入流啊。
他的心里翻滚着激动的热浪。
不入流啊不入流,我可盼到你了,你终于来了,你还是放不下青泥寨,放不下我这个无用的人啊。